薛崇屿的指尖在羽绒服口袋里摩挲着那张皱巴巴的便签纸,美术馆参观要聊莫奈的光影运用,午餐选法餐能展现品味,后海冰场昏暗的灯光最适合......
地铁口卷来的风突然裹住他的后颈,视线里撞进一抹跳跃的薄荷绿。
“阿屿!这边!”
楚尹尹正单脚踩在地铁闸机的防护栏上系鞋带,短款夹克外套随着动作掀起,露出腰间一小截小麦肌肤。
她头顶那撮永远翘着的呆毛在穿堂风里晃啊晃,和主人一样不安分。
薛崇屿放慢了脚步,假装随意却用力地呼了口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能够这样若无其事,也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单独相处,可这会却有种特别的感觉——也许是第一次正式约会,并且看到楚尹尹身上穿着跟他同款的情侣外套吧。
薛崇屿下意识摸上自己的长款外套下摆——果然,同样的薄荷色在她身上就像打翻的颜料罐,泼洒得到处都是。
“说过多少次公众场合不要大呼小叫。很丢人哎。”他伸手去扯她卡在金属栏杆上的背包带,冰凉的链条贴着手心,“还有这是刷卡区不是平衡木。“
“知道啦知道啦。”
楚尹尹蹦下来时带起一阵柑橘香,薛崇屿这才发现她耳后新染了一绺蓝发,在晨光里泛着孔雀翎羽的光泽。
楚尹尹听话地连忙点点头,音量却没有降低,“快走吧,电影快开始啦。对了,你有公交卡吗?”
“……”
就知道她完全没有听自己在说什么,旁边的路人往这边看了几眼,传来零星的笑声。
薛崇屿把公交卡拍进闸机的声音格外响,指腹还残留着口袋深处那张被体温烘软的便签触感。原本计划中美术馆晨光里的侧脸速写,此刻正被女孩拽着袖子往反方向跑——她薄荷色的背影撞碎了地铁玻璃墙上莫奈风格的晨雾,像一尾青鱼搅乱满池睡莲。
薛崇屿一脸黑线,本来以为今天会很不一样,看来是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先陪我去打两局街霸嘛!”她的声音混着自动贩卖机叮咚作响,“我新练的春丽旋风腿能踢十个你!”
“我不要。”
女孩的脚步陡然一滞,“那好吧,我以为你会喜欢嘞。”
“……”
“薛崇屿,我叫你买的卫衣你下单了没?”
“……”
“你的为什么是长款的?比我这件好看多了。为什么不送我一样的外套?我想穿跟你一样的!”
“不喜欢就还给我。”
楚尹尹炸毛了,“可是我想要一样的啊!和你一样的!为什么你的是长款的!我的是短款还不暖和呢!”
“腿短穿不了长款,显矮。”
“……”
“今天我们做什么?”
心里明明紧张得要死,昨晚明明已经计划好了,表情却一如既往不在乎,这应该也算是一门技术。
手机备忘录里写满了活动安排,百度说约……咳,那个,要先问一下对方想要做的事情,如果她说不知道,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安排来,这样有计划很帅。
“第一次约会,我当然想好啦!先去美术馆看你最喜欢的画展,然后打会游戏,吃个午饭,下午就去游乐场,还有后海溜冰,晚点去吃美食一条街。”楚尹尹眼睛闪亮亮的,“可以的话,去溜冰前咱们还能喝个下午茶!”
薛崇屿一脸黑线,“我们只有 14小时不是24小时。”
“我算过了,大差不差的。”楚尹尹拍拍胸脯,“你有什么想干的吗?”
他嘴硬:“……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跟想象的不太一样,薛崇屿不明白哪里出错了,又回想自己紧张了一晚上,半夜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写活动方案,就觉得很上火——在她眼里第一次约会和平日的区别就是多了几顿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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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划过瓷盘发出轻响,薛崇屿看着楚尹尹把鹅肝酱抹在餐前面包上叠成三明治,突然想起写生课常听到的评语——破坏性构图。
“法式油封鸭腿要配波特酒酱。”他第三次按住她伸向辣椒粉的手,“不是麦当劳薯条。”
水晶吊灯在勃艮第红酒杯上投下细碎光斑,楚尹尹耳后那绺孔雀蓝卷发正在暖黄光晕里焦躁地跳动。她戳着盘中用罗勒叶雕成的玫瑰嘟囔:“这鸭子还没西街烧烤摊的老王头烤得入味。”
“……”
侍应生推着银质餐车经过时,薛崇屿迅速用拇指擦掉她嘴角的黑松露碎屑。指腹残留的温热让他想起上周去画室带楚尹尹一起上课时,对方也是这样突然凑近,蹭了他满手的丙烯颜料。
“你订这地方花了不少钱吧?”她忽然压低声音,沾着红酒酱的叉子悬在半空,“我刚看到菜单上鸭腿后面跟着三个零。”
薛崇屿垂眼切割鸭肉,特制餐刀在盘底刮出莫尔斯电码般的节奏。事实上他最近接了好几单游戏原画,以及给儿童绘本画分镜,以此赚点钱准备第一次约会,再加上老妈的资金支持……此刻那些熬红的夜都凝在瓷盘边缘的焦糖苹果片上,随餐厅钢琴曲的旋律微微发颤。
“吃你的。”他把切好的鸭腿肉推过去,完美分离的骨架上还挂着晶莹的肉冻,“法餐要细嚼慢咽。”
“好吧。”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从牛仔裤口袋摸出个东西丢过来,银质餐具叮当乱响中,一枚游戏币滚过雪白餐巾,“我最近爱上的一款游戏的联名纪念币,告诉你是啥游戏你也不感兴趣,反正就是特别款。“
薛崇屿捏着冰凉的金属片,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钢琴师正弹到《月光》第三乐章,楚尹尹突然用叉子敲响酒杯,惊飞了窗外银杏树上栖息的鸽子。
玻璃震鸣声里,他看见她眼睛亮得惊人:“下次约会去游戏厅吧?我教你怎么用波动拳!”
侍应生惊恐的目光中,少年将游戏币塞进衬衫口袋。那里原本该放着准备好的美术馆年卡,此刻却被硬币硌得发疼。
他低头喝掉冷掉的洋葱汤,咸涩里混进一丝意外的甜——楚尹尹不知何时往他杯子里偷倒了三包砂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