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走茶凉,宋老爷归西后,基本没人再登宋家的门,就连宋老爷的拜把子兄弟曹安生老爷和魏濂老爷也没有来过了,不过像宋家这样孤儿寡母的不来也是对的,没了让人说出闲话来。
但是这一日,一大早管家就拿了拜贴出来,说是有人来访,这倒成了一件稀奇事了。
贴子递到了宋元琮手里,但是很快三夫人就被请了出来,宋元琮便把拜贴给了三夫人。三夫人打开贴子一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江玉昭居然敢到宋府来。不请进来恐怕也会让人怀疑,索性先请进来再说吧,江木兰实在想不明白江玉昭为何事而来。
不一会儿管家张大就领着一位公子走了进来,来人玉面容颜,身材挺拔,身穿浅蓝色的上好丝绸,绣着精美的云朵花纹,手拿一把折扇,真称得上是翩翩公子。
宋元璘看着来人一步步走近,很快就认出来他就是如今镇安府的风云人物江记布行的老板江玉昭,就是那天躲在背后操控夺取他们宋记布行的人。
宋元璘已经无法再压抑自己心里的怒火,三步两步跨过去就抓住了江玉昭的衣领,他的拳头也伸了出来。
“元璘,住手。”宋元琮上前制止了宋元璘。对元璘说:“此事自有三夫人定夺。”然后拉着宋元璘站在了一边,并对江玉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玉昭整整衣领,向屋里走去,此刻端坐在屋里的江木兰已经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表情让人难以琢磨。
宋元琮和宋元璘也跟着江玉昭进了堂屋。
江玉昭撩起衣摆跪在了江木兰面前,说:“玉昭拜见干娘。”
宋元琮和宋元璘脸上全是吃惊,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而江木兰的表情也有些不太自然,她好像没打算和江玉昭相认,或者说她没有想到江玉昭会在这个时候与她相认。
“三姨娘,这是怎么回事?”即便宋元琮再老实听话,也无法相信这一幕。
江木兰欲言又止。
江玉昭在江木兰开口前,先开口了:“干娘是不打算和儿子相认吗?现在布行已经是我们的了,宋敬也不在了,你还有什么担心呢。这不都是我们想要的吗。”
“玉昭,你……”江木兰说不出话来。
“我劝干娘还是不要做任何解释,我们母子已经分别多日,儿子甚是想念干娘。”江玉昭说着居然面露悲戚。
“三姨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元琮根本没有心思去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想清楚。
“你不要为难干娘,这和干娘无关,是我和你们宋家的仇怨。”江玉昭挡在江木兰面前对宋元琮说。
“我们从不相识,何来的仇怨?”宋元琮想到自己父母抱恨归西,而自己居然连父亲留下的家业也守不住,不禁悲从中来。
“就算你不知道你爹在江州做过什么也应该知道他在江州生活过吧。”江玉昭此话一出,大堂瞬间就安静了,因为所有人都想到了江木兰。
“哥,三姨娘就是江州人。”宋元璘偷偷地轻扯宋元琮的衣服对他说。
宋元琮看了一眼宋元璘已了然于心。
宋元琮回忆起多年前的那一天,爹比往常回来的都早,身后还跟着一个乡下来的女人,穿着粗布衣服手里拿着一个布包,低着头跟在父亲后面,当晚就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争论声。
父亲对母亲说:“木兰进门也是妾,你的地位没有变,我和木兰早在我在江州时就已相识,就当作是我对她的补偿吧。”
母亲说:“正因为她是江州人,我才不同意,老爷你纳妾我不拦着,但她不行。”
父亲似乎有些生气,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对母亲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三天后,喜事就办了,从此宋府就有了三夫人江木兰。
宋元琮不得不承认父亲曾在江州生活过,但对他在江州的过往一无所知。
“你只知你爹是这镇安府响当当的人物,你们宋记布行更是经营得红红火火,却不知你爹曾经也只是江州的一个穷小子吧。当年若不是你爹巧取豪夺,买通官府的人,如今这镇安府经营最大布行的应该是我爹而不是宋敬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若不是我爹看他可怜收留了他,他知道什么是布,不过是不名一物的穷小子而已,可恨这宋敬狼子野心,背信弃义,竟收买官府的人置我爹于死地,霸占我江家家业,逼得我娘投缳自尽。若不是干娘收养我,我恐怕也早已不在人世。幸得干娘含辛茹苦养育我成人,告诉我江家这不白之冤,才使我有颜面对爹娘的在天之灵。”
听着江玉昭的一字一句,大堂上每个人脸色各异。宋元琮没有想到父亲还会有这样一段不堪的往事,宋元璘倒是认为江玉昭在胡说八道,最紧张的恐怕还是江木兰。江玉昭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还活着。
正在大家各怀心事的时候,江玉昭突然走到江木兰面前跪了下来说:“干娘,如今玉昭大仇得报,全赖干娘成全,今后玉昭定当竭力供养干娘使干娘能够颐养天年,不再为任何事忧心。”
“玉昭,这……我……”江木兰看看江玉昭又看看宋元琮无所适从。
片刻之后江木兰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走上前将江玉昭扶了起来,并对他说:“玉昭快起来,干娘有你这样的孩子很欣慰,你爹和你娘也可以含笑九泉了。”江木兰说着还用手帕擦起了眼角的泪,场面看起来颇为感人。
“三姨娘,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宋元琮看着江木兰和江玉昭相认,再看看这大堂之上,看看这庭院,觉得这里越来越不像是自己的家了。
“你们都看到了,我也不再瞒着你们了。我进你们宋家的门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等我的玉昭大仇得报。”江木兰把江玉昭的手握在手里。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宋小姐宋明月搀扶着五夫人香云走了进来。“我在后院就听到大堂乱糟糟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位公子是?”五夫人看着江玉昭问。
“在下江玉昭,见过夫人小姐。”江玉昭行礼之后依然站在江木兰身边。
“哦,玉昭是我的义子。”江木兰对五夫人介绍。
“江公子真是一表人材,既是三夫人的义子,该常来走动才是,怎么以前没见过公子上门啊。”五夫人倒是想问个究竟。
“五夫人见谅,本该早来拜访,只是玉昭近日才到镇安。”江玉昭每句话都显得彬彬有礼。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宋元璘突然向江木兰冲过来,还没有靠近江木兰就被两个家丁拦了下来,宋元璘的脸被摁在地上,但嘴里还在不停地骂:“你这个贱人,你夺了布行还毁了宋家,你不得好死。”
宋明月躲在五夫人后面,吓得不敢出声,但眼里却是对哥哥宋元璘的心疼,虽然他们并非一母所出,但从小到大宋元琮和宋元璘都对明月疼爱有加。兄妹三人感情一直都很好,如今看到宋元璘如此狼狈,宋明月自然心里难过。
宋元琮像是傻了一般,对猝不及防发生的这一切后知后觉,三夫人虽然跋扈,但他一直认为三夫人是爱父亲的,三夫人也是爱这个家的。他痴痴地问三夫人:“三姨娘你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对不对?”
宋元琮本就是个老实听话的孩子,对江木兰也算顺从,但事已到此,江木兰知道,在江玉昭和宋元琮之间她只能选一个。
江木兰阴阳怪气地对宋元琮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宋记布行如今已经姓江了,你还不懂吗?从今日起,恐怕这宋府也没有你兄弟二人的立足这地了,不是姨娘狠心,要怪就怪你那坏事做尽的爹爹吧。”
江木兰此话一出,一抹笑容就爬上了江玉昭的嘴角,这便是他今日想要的结果,如果不是他今日登门,恐怕江木兰是不会主动露面的,那么宋家兄弟就还有个依靠,说不定会东山再起,如今他们确实连一点东山再起的本钱也没有了,他江玉昭就是要让宋家没有立锥之地。
但五夫人香云和宋小姐明月却不愿意看到今日的场景,元琮和元璘怎么说也是宋家血脉,而且元琮聪明老实,说不定还是日后的依靠。宋明月就更加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家族恩怨她不懂,她只知道这两个都是很疼爱她的哥哥。
可惜如今宋府是江木兰说了算,任别人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也不能改变江木兰的决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宋府,要走的人是你。”宋元璘咆哮着,却只招来了江木兰嘲讽的目光。
“来人,将两位少爷赶出去。”江木兰语气恶毒,但眼中却有隐隐泪光。
宋明月追在后面喊:“哥,哥……”
门在他们面前合上了,宋明月在门内哭,宋元璘站在门外骂,而宋元琮却跌坐在门外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