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宋府。

　　堂屋中间放着宋老爷的棺木，府中上下全都穿着白衣麻布，大少爷宋元琮正在烧纸上香，二少爷宋元璘拖着有伤的腿走了进来。

　　他一进屋就把正在上香的宋元琮推倒在了地上。

　　“二少爷你做什么？”金宝赶紧去搀扶宋元琮，宋元琮示意要自己起来并让金宝先出去。

　　金宝不放心地看了看二少爷，还是听话地走出了房间。

　　“你为什么要把布行给姓江的，你知不知道布行对我们家有多重要。”宋元璘对宋元琮咆哮，虽然他心里也清楚当时的情形，但他还是要把一腔怒火发泄出来。

　　“那姓江的一看就是拼了命要抢我们的布行，爹又写的有字据，不给我们该怎么办？是当爹写的字据不存在还是我们可以舍了命去拼。”宋元琮继续刚才没有上好的香，又跪在宋老爷的灵位前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隐隐还能看到泪痕。

　　“呜呜呜……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宋元璘嚎啕大哭起来，寂静的夜里，这哭声格外凄凉。

　　“这人都死了，还不让人安生。”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里丝毫没有悲伤，倒是透着一股窃喜和凶狠。

　　话音刚落，女人就走进了屋里，虽然她也是白衣麻布，未施粉黛，却依然透着风韵，一看便知年轻时是个绝色佳人。这个女人就是宋老爷的三夫人江木兰。

　　“三姨娘。”宋元琮拉起宋元璘老实地站在了边上。

　　“你们俩不老老实实地给你爹守夜，在这儿嚷嚷什么？”

　　“是，三姨娘，我们错了。”宋元琮老实认错，而宋元璘倔强地不张嘴。

　　江木兰不再理宋家二兄弟，拿着手帕掩着嘴巴假装哭起来，嘴里还在说着：“老爷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让我们以后可怎么过啊。”边假哭边拿眼瞄宋家二兄弟。

　　宋元琮面无表情地在火盆里烧着纸，宋元璘手握拳头，从鼻子里发出哼的声音，宋元琮赶紧轻轻扯扯他的衣服。

　　江木兰表演完了哀伤就扭着腰肢离开了堂屋。

　　“哥，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这些年她仗着爹对她的宠爱没少欺负我们，连夫人都要看她的脸色，现在爹不在了，我们还怕她做什么，再这样下去宋家就被她霸占了。”宋元璘对宋元琮说着他的不满。

　　“爹尸骨未寒，先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吧。”宋元琮声音悲戚，看得出他对宋老爷有很深的感情。

　　两兄弟不再说话，静静地陪着他们死去的爹。

　　江木兰离开堂屋并没有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大夫人的房间，大夫人是宋老爷的原配，也是大少爷宋元琮的生母。

　　大夫人双眼无神地躺在床上，屋子里有浓浓的中药味，大夫人身边的丫头小莲正端着刚刚熬好的药，看到江木兰穿着白衣麻布就走了进来惊慌失措。

　　“你这丫头是一点儿规矩也没有了。”江木兰整理着自己的发髻笑着对小莲说，但这笑却让人毛骨悚然。

　　“给三夫人请安。”小莲赶紧行礼站在了一边。

　　“药放下，你出去。”江木兰嘴唇轻轻地飘出一句话来。

　　丫头小莲看看躺在床上不发一言的大夫人，又看看盛气凌人的江木兰，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

　　大少爷交待过老爷去世这件事不要告诉大夫人，夫人这些年生病，身体越来越差，担心她会受不了这个打击，再加上宋府早已是三夫人在主事，有没有大夫人也没有几个人会在意。这些时日大夫人身体尤其差，大夫说这几日非常关键大夫人不能受一点刺激，就连伺候在大夫人身边的小莲都只是日常的打扮，能瞒一天是一天。

　　可是江木兰却一身白衣麻布走了进来，双眼逼视着小莲。

　　小莲放下碗，出门前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大夫人，大夫人现在正喘得厉害。

　　“站住。”是江木兰冰冷的声音。“如果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就撕烂你的嘴。”

　　小莲浑身颤抖，赶紧跑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大夫人和江木兰，到处都是腐朽的味道，江木兰用手帕在鼻子前挥了几下，端起药碗来到了床前。

　　“夫人该喝药了。”江木兰舀了一汤匙药，放在嘴边吹了吹，好像是怕烫到大夫人一样。

　　“不，不用你……”大夫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但看得出来她不喜欢江木兰甚至有些害怕和厌恶江木兰。

　　江木兰猛地把汤勺丢进碗里，药溅了出来，撒在床上。她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把药碗放在桌上，又走回床边，俯视着躺在床上的大夫人。

　　大夫人向内侧着身子不看她，她闭着眼睛假装要睡觉。

　　江木兰突然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说：“夫人，你就不想知道我这一身孝衣为谁而穿吗？”

　　大夫人眨眨眼睛，慢慢地翻过身来。她仰望着站在床边的江木兰的脸，那张脸还是明艳动人的。

　　“夫人，你可知道，我比你先认识老爷，是你抢了我的位置。我认识老爷的时候他还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是我鼓励他做布料生意，一点点挣下了如今的家业，这一切本该都是属于我的，可惜却被你抢了去。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江木兰的脸渐渐变得扭曲，夫人开始害怕起来，她嘴里喊着：“小莲，快来……人……”可是她的声音太微弱了，没有人能听得见。

　　“还记得我刚来宋府时你是怎么对我的吗，暗地里让我吃了多少亏，我都忍了下来，因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给我的通通还回去。你以为我是爱老爷吗？”江木兰的眼神从凶狠变得有些忧伤。“不，我恨你，但我更恨他。哈哈……哈哈……现在好了，他死了，他终于死了，知道吗他死了。”江木兰弯下身子贴近大夫人的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没有人看到有一滴泪从江木兰的眼里流出来，落在了床上，留下一小块水渍。

　　大夫人眼神惊恐，不敢相信江木兰说的话，但她看看江木兰那一身孝衣什么都明白了。她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哭出来，虽然这几年夫妻感情淡薄，但这个家有老爷在总还是让她心安的，她的儿子宋元琮很得老爷喜爱，只要老爷在她和她的儿子总能活得安稳些。

　　“你，你……走……我不要，不要看……”大夫人艰难地想要说出来，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江木兰打断了：“不想看见我？现在可由不得你，你的儿子可真是孝顺，怕你受刺激，让全府上下瞒着你。我真是羡慕你有这么孝顺的儿子，我要是你啊，就和老爷一起死了算了，让儿子一起把丧事办了，伤心一次总好过受两次打击。你说呢？现在宋家的布行也没有了，以后你儿子能不能为你操办得起丧事都不好说呢。哈哈……”江木兰笑得肆无忌惮，大夫人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她的儿子在这个家再也没有了可以依靠的屏障。

　　“还不甘心呢？”江木兰看着泪流不止的大夫人，一边整理着发髻一边不咸不淡地说着话，她看着大夫人突然计上心来：“夫人可知道老爷是怎么死的？是自杀。夫人以为如何？”江木兰的笑容越来越大，填满了大夫人整个瞳孔。

　　“你……你……”大夫人艰难地抬起右手，不知道她是想对江木兰给以还击还是什么，手抬到一半终究还是没有抬起来，重重地掉在了床铺上，手打在床铺上有灰尘跟着飘了起来，她的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江木兰没有闭起来。

　　江木兰看了一会儿大夫人，脸上毫无表情地走出了房间。

　　丧事已毕，整个宋府都透露着阴郁。宋老爷和大夫人一去，这府中主子就只剩下三夫人江木兰，五夫人香云，大少爷宋元琮，二少爷宋元璘和小姐宋明月。

　　这天一早，宋家人便在堂屋集齐了，这是三夫人的吩咐。

　　待三夫人在上位坐定，宋元琮，宋元璘和宋明月向三夫人和五夫人行了礼，规规矩矩地站着。

　　“元琮，老爷和夫人的事也算办完了，咱们也该好好盘算盘算这以后的日子，毕竟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三夫人喝了一口茶，把茶碗放在桌上，用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嘴角。

　　“元琮一切听三夫人的教诲。”宋元琮眉眼间还是哀伤。

　　江木兰看着宋元琮说话的态度很满意：“现在布行已经被姓江的占去，你们兄弟二人也该好好想想做些什么营生，虽说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咱们宋家有多少家底我是清楚的。一大家子都这么坐着，早晚咱们得饿死。”

　　“是。”宋元琮顺从地回答。

　　江木兰满意地笑笑说：“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五夫人香云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似乎是有话要对三夫人说。

　　“有事？”三夫人已经看到了五夫人的欲言又止。

　　“老爷他……我们……”五夫人欲言又止且闪烁其词，三夫人看看四下没人，对五夫人说：“妹妹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你还有明月这丫头，只要不胡思乱想，不怕没有好日子过。”

　　说到宋明月，五夫人像是明白了一样点点头。江木兰趁势把五夫人的手握在手里拍了拍她的手背，两个人不再说话，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