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中央,一座四四方方的高台巍然屹立,此处本是印月谷举行祭祀的圣地,足以容纳数十人并肩而立。
而那名大妖仅是盘坐其上,便已占据高台大半空间。
羽幼蝶轻盈地踏上石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此刻,大妖硕大的头颅低垂至胸口,双眼紧闭,鼻息粗重,鼾声震耳欲聋,双爪无力地搭在双膝上,已无半点防备之态。
羽幼蝶心中稍安,遂大胆地欺近至妖物身前三尺。
她手持切玉剑,眸光在妖躯上四处游移,寻找着那三处要害。
大妖浑身鳞甲致密,几乎融为一体,唯有左膝与右腕的鳞甲略显薄弱,也不知是被何物所伤,凭它化形修为,竟也难以完全复原。
而那处最为致命的颈下鳞甲,此时却被低垂的妖颅遮护得严严实实。
羽幼蝶秀眉紧蹙,心知若不能一剑毙命,即便是砍下大妖的手足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将它彻底惊醒,令顾惟清一番苦功化为泡影。
当前之计,唯有从大妖的后颈下手,把它整颗头颅砍下。
羽幼蝶身材高挑,可在这只庞然大妖面前,也不过堪堪及至其胸口。
她深吸一口气,凝神聚气,随即跃至半空,凭虚而立,双手紧握切玉剑,奋起全身气力,朝着大妖的后颈狠狠斩去!
身处半空之中,她运气使力不如在平地那般自如,但切玉剑剑锋犀利,却也能稍稍弥补这一不足。
紧接着,只听一声金铁交鸣之声轰然炸响,远远回荡在积羽峰天池之上。
羽幼蝶被剑上传来的磅礴巨力震得双臂酸麻,虎口处隐隐作痛,切玉剑险些脱手而飞。
那大妖庞巨的身躯,则在切玉剑的斩击下,微微前倾,从高台跌落,重重砸入天池之中,激起大片水花。
羽幼蝶自半空落回高台,顾不得胸中翻涌的气机,以剑支地,踉跄着走了几步,来到高台边缘,朝下望去。
这一看,她不禁花容失色!
本以为自己全力一剑,即便不能将妖物头颅斩落,也能使其脖颈重伤,丧失反扑之力。
哪料,这一剑只堪堪斩碎了大妖脖颈处的鳞甲,几片碎鳞落进池水中,泛起层层涟漪。
这妖物的体魄,竟坚韧如斯!
......
月圆之夜,子时良辰。
化形大妖正全神贯注,吞吐天池中的清盛灵机。
忽而,不知自何方飘来一缕缕悠远玄妙的仙乐,它的心神全然无法抵御,瞬息间便沉醉于一片朦胧清幽的光辉之中。
清光中,随着云霞烟雾涌动翻腾,不多时,就在它的眼前化现出了一幅浓墨重彩、浩瀚无垠的丹青画卷。
画卷缓缓展开,直向深远天穹无尽之处铺陈延伸。
画中风物,与苍遏山的萧森寒彻、风雨如晦截然不同,也与天凝地闭、风厉霜飞的寒朔荒原迥异。
画里,有仙山秀岭耸立,碧海青天相映;又有浮岚暖翠缭绕,玉宇琼楼罗列。
化形大妖不由心驰神往,深深沉湎于这座恢宏胜境之中。
而那缕妙音,更似蕴含着无穷道韵,它不自觉地竖起耳朵,虔诚聆听。
随着道音入耳,又有满天庆云垂落,将化形大妖环抱围裹其中。氤氲浮动间,它一身秽浊鳞甲被层层褪去,身心内外仿若焕然新生。
化形大妖裹着一身烟霞庆云,眼见便要悟透玄机,投往极乐彼岸。
然而,那缕妙音却如雾里看花,水中观月,总是听不真切、辨不明朗。
化形大妖欲求而不得,直急得抓耳挠腮,心痒难耐。
就在此时,一记狠狠重击将它扯回现世,无边美梦登时破散!
它伏在清浅的天池中,张开满嘴獠牙利齿,爆发出一声凶狂凄厉的怒吼,声浪震得池水剧烈波荡,向四周蔓延开去。
化形大妖血脉偾张,凶睛中幽芒闪烁,四肢猛地发力,腾空跃起,回头死死盯着高台上的羽幼蝶。
它赤睛圆睁,眼珠暴湛,身躯巍然,高两丈有余,浑身铜皮铁骨,盛怒之下,一双利爪不断攥握开合,令人望之生畏。
大妖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森森利齿,脚下重重一踏,地面为之一震,朝羽幼蝶凶狠地扑杀过去。
羽幼蝶立于高台之上,秀目一寒,竟不闪不避。
她右手紧握切玉剑,左手自腰间抽出青丝剑,轻轻一抖,青丝剑剑光如虹,宛如秋水流动。
此妖刚从幻梦中醒觉,心神恍惚未定,战力势必大减,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当然,她也不会跟这力大无穷的妖物硬拼,而是选择在高台上,与之游走缠斗。
羽幼蝶如同落花飞絮,侧身一闪,巧妙地躲过妖物的凶猛扑击,左手手腕轻轻一翻,青丝剑宛如灵蛇出洞,顺势缠住妖物左爪。
与此同时,右手切玉剑乘隙而入,连连疾刺,一时之间,银光漫天乱舞,夺目耀眼。
切玉剑斩在大妖坚硬如铁的鳞甲上,顿时火星四溅,铮铮作鸣。
尽管剑尖在鳞甲上破开了数道裂口,但那妖物却恍然未觉,裂口中更无一滴鲜血渗出,显然并未伤及根本。
羽幼蝶知晓,并非剑器不利,而是自己修为尚浅,未能发挥切玉剑真正的威能。
她旋身一转,身姿如燕,接连躲过大妖数次扑杀。
羽幼蝶于高台上腾挪闪转,如翩翩蝴蝶般飞来飘去,令那化形大妖总是差之毫厘,扑空而回。
大妖屡屡失手,只气得嘶声怒吼,怪叫连连。
羽幼蝶趁妖物震怒,防备松懈的刹那,突然将切玉剑高高抛向半空,随即自袖中取出一支青光隐隐的短刃。
她扬手一甩,短刃化作一道如电青芒,直向大妖左目射去。
化形大妖猝不及防,青芒正正扎入其左眼眼窝,鲜血顺着脸颊汩汩流淌,染红了它那狰狞的面庞。
羽幼蝶心中一喜,轻巧地接住自半空落下的切玉剑,旋即仗剑上前,准备乘胜追击。
化形大妖痛极暴怒,独目中凶光大盛。
它骤然闪身前冲,伸出利爪,竟一把将羽幼蝶手中的青丝剑狠狠地抓在掌间。
羽幼蝶虽及时弃剑,但身形不免微微一滞。
眨眼间,一只巨大的妖爪已如压顶之势,朝她当头抓下。
这一击若是落实,她定然香消玉殒。
在这电光石火的生死刹那,一道白影瞬间自高台上掠过。
羽幼蝶只觉身子一轻,便被顾惟清搂住纤腰,抱在怀里。
几个起落间,二人已飘然回到天池岸边。
顾惟清将羽幼蝶紧紧拥入怀中,只觉她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他轻咳一声,笑道:“我初次吹奏安神曲,一时不慎,险些沉浸曲中,不能自拔,若让你受了伤,阿蛮肯定饶不了我。”
羽幼蝶轻轻从顾惟清怀里挣脱出来,脸颊微红,嗔怪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里胡说。”
她转头望向天池高台,那只化形大妖正朝着这边愤然嘶吼。
羽幼蝶秀眉紧蹙,问道:“我们是战,还是走?”
虽然暂时无法斩杀这只大妖,但她与顾惟清若要离去,此妖也无计可施。
只是她心中担忧,这大妖在狂怒之下,会弃天池祭坛于不顾,直接闯入谷中,大开杀戒。
一旦如此,化形大妖无人能制,族人只能离开印月谷,暂寻他处避祸,免不了要流离失所,受尽磨难。
顾惟清轻笑一声,道:“你的青丝剑丢在了祭坛上,我们如何能走?”
他从羽幼蝶手中接过切玉剑,从容自若地说道:“幼蝶,你且安心等候,看我如何斩杀此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