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袭人的声音,晴雯终于回想起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
心中愧意顿起,同时有些许慌乱。
若是被袭人看到自个儿这样子……
晴雯悄悄的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耳朵偷听。
袭人得了准许,缓步进了屋。
当先一件儿便是用眼角余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整个屋子。
紫鹃没有异样,司棋双颊残红为尽,眼角有余泪。
袭人心下一惊,莫非她来晚了?
思忖着前后时差,又见她衣衫整齐,鬅头亦不凌乱,权且排除嫌疑。
瞧屋内陈设,那张宽大的床榻尤为显眼。
榻上被褥凌乱,几处隆起仍在微微起伏。
真有浪蹄子!
因着角度不好,袭人看不出里面的是谁。
只能收回心神,先向侯爷行礼。
袭人今日穿了件藕荷色暗纹交领袄,外罩青缎掐牙比甲,鬓发间别着支素银扁方,显然是用了心的。
细挑身材,容长脸面,模样虽比晴雯略次一等,放在房里,也算得一流的了。
许文若心下还有一丝疑虑。
听说袭人只在贾宝玉房里待了不到半天便因病退还给了贾母,却不知这半天可曾有被其欺负。
若是直接问,难免有些伤人。
不问的话,他又很难将其与其余丫鬟一视同仁。
许文若不一定有处女情结,但对待少女和对待少妇的心态自当有所不同。
“听闻你也是元春房里的?”
“奴婢和晴雯一样,先时都是在老太太房里听用,姑娘回府后,便到了姑娘身边。”
“你曾到过宝玉房里?”
袭人心尖微颤,侯爷既然有此一问,便是心存芥蒂。
若不能及时澄清嫌疑,说不得便会被退回贾府。
连荣国府的下人们都知道,今时的贾府已是摇摇欲坠,全赖侯爷才能屡次化险为夷。
她这个大丫鬟岂能不知?
原以为当了大姑娘的贴身丫鬟,迟早有服侍侯爷的机会,不料当初的事竟招致侯爷误会。
袭人额头浮现出细密的冷汗,当即跪伏于地,哭诉道:
“侯爷明鉴,奴婢当日还未安顿妥当已软倒在榻上,其间虽然晕眩,意识仍在。”
“连宝二爷的面儿都没见着便被抬了出来。”
司棋、紫鹃见袭人与她们俩全然不同的遭遇,也是暗自庆幸。
她们恪守本分又运气极好,没与那宝二爷扯上联系。
不然,侯爷或许也不会这么好说话。
袭人此言一出,晴雯立刻明白了袭人的处境。
侯爷虽然平时爱开玩笑,但都是对自己人。
袭人尚未被接纳,此时若不澄清污点,是真会被侯爷赶回贾府的。
以贾府那些主仆的德行,被侯爷赶回去的袭人将很难有好日子过。
此事难就难在,宝二爷先时一直有爱吃丫鬟胭脂的癖好。
袭人的完璧之身轻易可查,是否被吃过胭脂却难以自证。
此间能与袭人作证的,似乎只有自个儿。
晴雯暗暗摸了摸自个儿身上:肚兜不知被侯爷丢到哪里去了,光溜溜的不着寸缕。
等会儿被袭人发现……
“侯爷,我可以作证,袭人去的那天,我亲眼看到宝二爷在前书房,抬回院里的时候尚早,两人并未打过照面。”
“素日里也未见往来。”
许文若点点头,“既如此,是我误会了你。”
袭人如蒙大赦,也不敢顺这话拿调,连连叩谢侯爷恩典。
许文若又亲手将她也扶了起来。
袭人过了关,心带感激的寻声一望。
晴雯声音竟是从那张大床上传来的!
这都什么时辰了,晴雯她一个丫鬟竟然还躺在侯爷床上!
而且司棋紫鹃与侯爷讲了一阵话,晴雯还不起来倒茶。
浪蹄子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袭人一时间心中泛起了难。
晴雯虽是明知故犯的浪蹄子,却冒着暴露的风险帮她仗义执言。
显然是信任自个儿的。
她到姑娘跟前告状,岂不成了负恩背义之徒?
别说到时候旁人会怎么想,她自己也过不了心里这关。
若是知情不报,又有负姑娘重托,也非忠仆所为。
许文若见晴雯仍在被窝里躲着,又见袭人为难的模样,心里猜了个大概。
叛变的特派员被新来的特派员逮了个正着!
上不上报确实是个难题。
许文若也不出声,看袭人如何处置。
袭人心中天人交战,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她偷眼瞧了瞧侯爷,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顿时心有明悟。
“侯爷...“袭人咬了咬唇,终是下定决心般福了福身,“奴婢斗胆,想给晴雯送盏热茶去。”
许文若眉梢微挑,这倒是个出人意料的回答。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去吧。”
袭人捧着茶盏走到床前,轻声道:“晴雯妹妹,染了风寒不宜出声,喝口热茶润润嗓子吧。”
说着将床帐微微掀起一角,只够递进茶盏的缝隙。
被窝里只露出眼睛的晴雯正羞得无地自容,忽见一盏茶递到眼前,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袭人的用意!
她连忙从被中探出半截雪臂,接过茶盏时指尖都在发颤。
“多谢姐姐。”晴雯声音细如蚊蚋。
袭人借着递茶的功夫,已看清帐中情形。
只见锦被下隐约露出半截藕荷色肚兜。
她心头一跳,暗啐一口:这丫头真是不知羞耻!连衣裳都不穿好,只着一件肚兜!
其实晴雯此刻也是心跳如鼓。
她方才急中生智,摸到被角处自己那件揉皱的肚兜胡乱套上,好歹算是有了件遮羞的衣物。
许文若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觉得好笑。
他故意轻咳一声:“袭人,你既来了,便帮着收拾收拾。这屋里...确实乱了些。”
这话说得暧昧,袭人顿时会意,红着脸应了声“是”,转身就去整理散落的衣物。
当她拾起一件月白色肚兜,忽然“咦”了一声:“这不是晴雯的...”
她还穿了两件不成?
晴雯在被窝里听得真切,忍不住探出头来,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几分,在另一头露出半截雪白的香肩。
雪白的香肩自然是金钏儿的,胳膊一凉她便知道自己暴露了,只得朝袭人尴尬的笑了笑。
袭人目瞪口呆,这里面竟然不止晴雯一个?
不对,金钏儿穿着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