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解剖室的门在身后咔嗒一声锁上时，林听夏的指尖还留着消毒水的凉意。

　　顾择反手按下墙上的紫外线灯，冷白色的光线如同一层霜，铺洒在不锈钢解剖台和一排贴着标签的标本罐上。

　　“夏姐？”小张从操作间探出头来，白大褂的前襟沾着淡褐色的血渍——那是今早那起工地坠亡案的样本。

　　他看到顾择跟着进来，喉结动了动，“你们不是说去医院调监控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有什么新发现吗？”

　　林听夏摘下医用帽，红绳腕带在灯光下泛着暗哑的光。

　　她走向解剖台，轻轻掀开金属托盘里躺着的证物袋：“小张，把307号受害者的尸检记录调出来。”

　　“307号？”小张愣了一下，“就是赵阳肇事案里那个被撞的外卖员？已经做过三次尸检了，报告都归档了——”

　　“再做一次。”林听夏的声音如同解剖刀划过骨面，“我要重新检查体表损伤，我不信发现不了一点蛛丝马迹。”

　　顾择靠在门边，看着她戴上乳胶手套的手。

　　那双手在停尸房里能够精准地分离肌肉组织，此刻却在打开尸袋拉链时微微颤抖。

　　他摸了摸左胸，弟弟的心脏在肋骨下有规律地跳动，像是某种无声的呼应。

　　“苏玫又找过我，他似乎想干预我们调查这件事。”他开口时，小张手里的档案夹“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年轻的助理蹲下去捡，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个苏总？有一段日子，经常往来我们医院，挺神秘的。”

　　“她说有些真相不是我能触碰的。”顾择踢开脚边的塑料凳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林听夏正在掀开的尸单上。

　　外卖员尸体的面部被撞得变形，但耳后那片皮肤在冷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但听夏说解剖室的监控没关，她姐姐的笔记里还夹着B3 - 17的钥匙。”

　　“B3是地下三层，在停尸房再往下。”小张的声音有些发紧，“我之前打扫设备间的时候见过那扇门，生锈的铜锁，贴着‘非授权禁止入内’的封条……林老师（林西柠）出事前半个月，总往那边跑。”

　　林听夏的镊子突然停住了。

　　她用棉签蘸了酒精擦拭外卖员的耳后，一个直径不足两毫米的红点慢慢显现出来，就像被针尖戳破的血珠：“小张，拿放大镜。”

　　三个人的呼吸在解剖室里凝成了白雾。

　　在放大镜下，红点边缘有细微的灼痕，像是某种细管快速刺入皮肤留下的——不是普通的注射针孔，更接近微导管。

　　“我之前在毒理报告里发现了苯二氮䓬类药物残留，但浓度不足以导致昏迷。”林听夏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如果是通过耳后毛细血管直接注射……药效会比静脉注射快三倍。”

　　顾择的心脏突然一阵抽痛。

　　他想起在医院走廊里，护士小刘拽住他袖子时说的话：“上个月有一批进口麻醉剂数量对不上，主任说算损耗，但我明明看见苏总秘书拿着登记本进了药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接起电话时，老陈的声音就像被揉皱的纸：“顾律师，您说的那个药物记录……我得趁夜班去查。十点半，老地方，别让其他人跟着。”

　　医院负一层的清洁间弥漫着84消毒液的气味。

　　老陈把钥匙串藏在拖把桶后面，看到顾择和林听夏过来，立刻把两人推进堆满脏床单的储物间。

　　墙上的挂钟指向22:35，他颤抖着摸出一个U盘：“电子记录每天凌晨备份，我截取了案发前三个月的麻醉剂领用表……那个新型号的RX - 72，平时一个月领两盒，上个月领了八盒。”

　　林听夏凑近电脑屏幕。

　　RX - 72的领用记录里，签名栏清一色写着“周明远”——心外科副主任，苏金鼎的学生。

　　“周主任？”老陈搓着皴裂的手背，“他上个月去德国参加学术会了，我亲眼见他二十号上的飞机，可领用单上二十一号还有他的签名……这笔……”他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点了点，“是左手写的。”

　　顾择的瞳孔缩了缩。

　　周明远是左撇子，但签名模仿得太刻意，连笔锋都在颤抖。

　　他刚要拍照留存，储物间的铁门突然被踹开了。

　　两个戴墨镜的男人冲了进来，其中一个抄起桌上的电脑砸向老陈。

　　顾择扑过去推开记录员，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货架上。

　　另一个男人已经抢过了U盘，林听夏抓住他的手腕想要夺回，却被用力甩开，整个人撞在了脏衣篮上，红绳腕带“啪”的一声崩断了。

　　“警告你们。”墨镜男把U盘塞进嘴里嚼碎，血沫混着塑料渣滴落在林听夏脚边，“再碰RX - 72，下一个躺在解剖台上的就是你们。”

　　他们走后，老陈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林听夏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红绳，珠子滚得到处都是，其中一颗沾着血——是刚才撞在篮筐上时划破的。

　　“别怕。”顾择擦了擦她掌心的伤口，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

　　他的心跳得很快，快得仿佛要撞破肋骨，“周明远的签名是伪造的，RX - 72的异常领用……这些我们都记住了。”

　　林听夏把断成两截的红绳收进证物袋。

　　窗外的月光透过气窗照了进来，照见她眼底的光芒：“姐姐的笔记里写过，B3 - 17的钥匙能打开一个秘密。明天……我们去地下三层。”

　　顾择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他打开日程提醒，明天下午三点——赵阳交通肇事案开庭。

　　屏幕的蓝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他把手机扣在桌上，握住林听夏还在渗血的手：“先解决眼前这场仗。”

　　储物间外，医院的夜班车呼啸而过。

　　风卷着落叶拍打着窗户，像是某种被压抑的呜咽。

　　而在更深处的地下三层，那扇贴着封条的铁门后面，有双眼睛正盯着监控屏幕里晃动的红点——那是林听夏腕带崩断时，滚进角落的定位追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