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择的掌心沁出薄汗，门把在指节下发出细微的金属呻吟。

　　他猛地将门拉开半寸，穿堂风裹着解剖室特有的福尔马林味窜出来，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光晕里只余下一排泛着冷光的不锈钢推车，和墙根处蜷缩的拖把。

　　他的钢笔尖从笔帽里滑出半寸，电击器的蓝光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目光一寸寸扫过地面，最终定格在门脚处——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正被穿堂风掀得打旋，边缘沾着几点暗红，像未擦净的血渍。

　　顾择弯腰捡起纸团，指腹触到纸张时忽然顿住。

　　这纸是医院常用的处方笺，边角压着“仁济医院”的烫金logo，但字迹却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停止调查，否则你和你身边的人都会有危险。”

　　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三天前林听夏收到的威胁短信，想起王强尸体上被刻意遮盖的蝴蝶形胎记，更想起陈予墨父亲那枚刻着衔蛇乌鸦的古董怀表——所有线索都在往苏金鼎的地产帝国方向收束。

　　“咔嗒。”

　　解剖室的门被从外推开，林听夏抱着一摞病理报告走进来，白大褂前襟沾着几点淡褐色的血渍，发梢还挂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抬头见顾择攥着纸条的手在抖，眉峰微挑：“又发现什么了？”

　　顾择将纸条递过去，目光落在她锁骨下方——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疤痕，是心脏移植手术留下的。“刚才有人在门外放的。”他刻意放轻语气，“可能是苏玫，或者她爸的人。”

　　林听夏的指尖在纸条上顿了顿，忽然笑了：“上周我在停尸房也收到过类似的。”她把报告放在解剖台上，金属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们越急，说明我们离真相越近。”

　　顾择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重症监护室，他亲眼见过这个女孩跪在手术室外，听着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红了眼眶——当时他以为那是恐惧，现在才懂，那是孤注一掷的坚定。

　　“查新型麻醉剂的事。”林听夏翻开病理报告，指节敲在“呼吸抑制”四个字上，“王强的尸检报告显示，他血液里有微量未代谢完的丙泊酚衍生物，这种药国内只有三家医院能合法采购。”

　　顾择摸出手机查记录：“仁济医院的采购单我看过，最近三个月没有新增批次。”他忽然顿住，“等等，药房的老周上周说过，上个月有批‘紧急特供'……”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抓起外套往药房跑。

　　仁济医院的药房在地下一层，霉味混着中药香钻进鼻腔。

　　顾择敲了敲窗口，老周从药架后探出头，老花镜滑到鼻尖：“顾律师？您怎么……”

　　“查上个月的麻醉剂采购记录。”林听夏亮出法医证件，“涉及刑事案件。”

　　老周的手指在键盘上僵了两秒，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系统里……没有这批记录。”他咽了口唾沫，“是苏董亲自交代的，说那批药是给VIP病房用的，走的特供渠道。”

　　“供应商是谁？”顾择的声音沉下来。

　　老周翻开抽屉最底层的黑皮账本，纸张泛着陈年老油的光泽：“恒泰医药。”他指着最后一页的签名，“送货单上签的是苏玫的名字。”

　　林听夏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药房外的监控截图——苏玫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正带着四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往这边走，耳坠上的碎钻在走廊灯光下刺得人眼疼。

　　“麻烦您锁门。”顾择把老周推进里间，反手扣上铁门。

　　林听夏拽着他往安全通道跑，高跟鞋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近，混着苏玫的冷笑：“顾律师跑什么？我只是想请你喝杯咖啡。”

　　他们在楼梯转角被截住。

　　苏玫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戳在顾择胸口：“你查王强的案子，查我爸的医药公司，查陈予墨的怀表——”她突然凑近，香水味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你知不知道，林法医的姐姐当年也是在仁济做的手术？”

　　林听夏的脚步猛地一顿。

　　“林西柠。”苏玫拖长音调，“多好听的名字。“她歪头看向林听夏，“你说你移植的心脏是姐姐的，可当年手术记录里写得清楚——”她指尖划过林听夏的疤痕，“这颗心脏，来自仁济医院的VIP3号房。”

　　“住口！”林听夏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顾择挡在她身前，瞥见苏玫耳后那枚衔蛇乌鸦的钻石耳钉——和陈予墨父亲的怀表，和王强车上的贴纸，一模一样。

　　“你怕什么？”他故意扯松领带，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怕我们查到恒泰医药的药里掺了东西？怕王强那天根本不是酒驾，是被你爸的药迷晕了方向盘？”

　　苏玫的瞳孔骤缩，挥手要打，却在半空被林听夏攥住手腕。

　　实习法医的手指冷得像冰，却有股反常的力道：“我姐的手术记录在哪？”

　　“在你心脏里。”苏玫甩开她的手，整理着被扯乱的袖口，“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她扫过林听夏发白的脸，“那颗心脏的原主人，死的时候手里攥着半张照片。”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心脏位置炸开，林听夏踉跄着扶住墙。

　　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消毒水味的病房，心电监护仪的绿光，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她，手里举着注射器。

　　然后是姐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姐的心脏，以后就是你的眼睛......”

　　男人转过脸，轮廓和苏金鼎重叠。

　　“听夏？”顾择扶住她的肩膀，触到她后背一片冷汗。

　　林听夏抬头时，眼底有细碎的光在跳。

　　她望着苏玫逐渐僵硬的表情，突然笑了：“我想起来了。”她摸出手机调出照片，是解剖王强时拍的伤口特写，“王强后颈的针孔，和我姐手术记录里的麻醉位置，一模一样。”

　　苏玫的粉底盖不住发白的脸色。

　　她盯着林听夏发亮的眼睛，又看向顾择攥紧的拳头，突然后退两步，对保镖使了个眼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