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关山难越
夕阳下的幽州大营旌旗猎猎,公孙瓒捏着军报的手指节发白。
斥候刚刚传来的消息令这位白马将军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阴云——
刘虞的兵马正在向自己的军营移动,而刘铭世麾下那支标志性的玄天狼骑也反常地开始整装。
战马嘶鸣声中,朱灵滚鞍下马,铠甲上凝结的冰碴簌簌而落。
朱灵翻身下马时,能清晰感受到掌心的冷汗正渗进缰绳的纹路里。
公孙大营的辕门前,十丈高的玄色旌旗在暮色中猎猎作响,旗面绣着的“公孙”二字被晚霞染成血色。
公孙瓒大帐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笼罩在诸将眉间的阴霾。
案几上的密报被揉成团,在地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报!朱灵将军复命!”传令兵的声音刺破帐中死寂。
公孙瓒猛地转身,猩红披风在烛火中扬起血色残影。
他注视着匆匆入帐的朱灵,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对方铠甲上的尘霜:“严纲可曾扣下刘子还的后勤?”
“回禀将军,严校尉已封锁要道。”朱灵单膝跪地,垂首时眼底掠过一丝异色。
他藏在胸甲内侧的密信正隐隐发烫,那是昨夜在刘铭世大营时,沮授亲手交付的。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公孙范掀帘而入,手中帛书犹带鹰羽:“兄长,刘虞的调兵文书!”
公孙瓒展开帛书的手微微一颤,蚕头燕尾的字迹在火光中狰狞如蛇:
“将军私调甲兵,恐生肘腋之变,请将军速来蓟城共商事要。”
帐中霎时落针可闻。田楷猛地拔出环首刀:“兄长,不能再犹豫了!”
刀锋划过空气的嗡鸣声里,公孙瓒的视线扫过悬挂的幽州舆图,在玄天大账的位置重重按下一枚黑棋。
烛台轰然倾倒,公孙瓒一掌拍裂案几:“好个刘伯安!表面邀我商议,暗地却与刘子还勾结!”
他抓起虎符掷向跪地的公孙范:“传令!本将亲率白马义从赴会,命严纲、田豫即刻围困刘子还大营!”
“严纲部封锁所有隘口,田豫率白马义从截断官道。某要亲往蓟城问个明白...”
待公孙瓒率亲卫旋风般冲出大帐,朱灵垂首退出时,他闪身钻进幕帘后的暗室。
帐外传来戍卫换岗的铜钲声,他额头渗出冷汗。
羊皮舆图上的墨迹尚未干透,标注着白马义从在居庸关的粮仓、刘虞在广阳的屯田兵驻地,还有用赭石勾勒的袁绍军动向。
最刺目的是朱砂圈——那里本该是刘铭世大营的位置,此刻却被划上三道血淋淋的斜杠。
“朱校尉?”
戍卫掀开帐帘的刹那,朱灵正擦拭着案几水渍,“将军吩咐清理文书。”
他晃了晃手中麻布,其实已借着捡拾文书的动作,将三份标注“绝密”的竹简塞进犀牛皮护腕。
戍卫狐疑的目光扫过整齐的案台,终究退了出去。
此刻的玄天大帐,八千玄天狼骑静立如林。
月光掠过狼首兜鍪的獠牙,在玄铁甲胄上流淌成银色溪流。
刘铭世抚摸着马鞍侧袋里的玻璃酒瓶,蒸馏酒特有的醇香混着硝石味道在寒夜弥漫。
站在空荡荡的营寨门前,玄色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身后八千狼骑正在给战马套上棉蹄套,铁甲碰撞声混着此起彼伏的狼嚎——这些草原狼崽子养大的战马,每逢出征都会仰天长啸。
“主公,严纲的巡哨距此不过二十里。”赵云策马而来,龙鳞银甲上凝着冰霜。
他手中亮银枪指向西北,“田豫的拒马阵已经卡住官道。”
东南方突然传来号角声,地平线上黑压压的枪阵如林推进。
严纲的玄旗大纛下,三千重甲步卒正用巨盾夯击地面,沉闷的轰鸣震得雪原都在颤抖。
突然,东南方亮起三道箭簇燃火的箭,在空中炸开幽蓝火焰。
高览策马奔来,马鞍旁挂着新制的精钢斩马刀:“严纲田豫合围完成!”
“该先生登场了。”刘铭世转身拍了拍沮授的肩膀,指节在对方皮甲护肩上敲出笃笃闷响。
谋士袖中滑出半块虎符,冰玉材质在雪光中泛着幽蓝——正是当年刘虞赠予的调兵信物。
黎明前的黑暗中,两军对峙于城外。
严纲的赤旗军在田野列阵,田豫的青州兵扼守西侧山道。
辽阔的寒风传来玄甲碰撞的声响,严纲正要下令放箭,却被田豫按住臂甲。
严纲看着远处腾起的黑烟,他的斧刃在火把下泛着蓝光,这位曾单骑冲垮乌桓王帐的猛将,此刻却被田豫腰间那柄镶玉宝剑逼得进退维谷。
当刘铭世的玄色大纛出现在山隘时,他看见对面军阵中走出的竟是个青衫文士。
“将军且看!”田豫指向远方缓缓升起的玄色大纛。
月光下,那面绣着北斗七星的白狼旗突然燃起幽蓝火焰,将野外照得如同鬼域。
严纲倒吸冷气,他认出这是幽州传说中“玄天狼骑”的磷火旗。
当年刘铭世正是举着这面旗,在鲜卑南下时救下整个辽东的盐队。
“田将军别来无恙?”
沮授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伴着某种金属共鸣的奇异回响——这是他特制的铜皮喇叭。
严纲突然发现,自己麾下士兵的箭矢竟在微微颤抖。
田豫策马上前,望见刘铭世军中亮起数十盏玻璃风灯,光影交错间竟将整支军队笼罩在迷雾中。
他想起三日前那个雨夜,母亲将自己绣的平安符放在他案头...
田豫率兵诘曰:“方今无战,将军何以陈兵?所图者何?”
(田豫带着亲卫军队向前质问沮授说:现如今没有什么战事,刘将军却调动军队,难道是要图谋不轨吗?)
沮授对曰:“幽州方乱,吾主不忍同室相戕,自相攻伐而徒利外寇。然苟不速离,终必罹公孙瓒之害矣。”
(沮授回答说:现在幽州正处在动乱之中,我家主公不忍心同室操戈,手足相残而让外敌得利。但是这样的现状,我们不赶快离开的话,一定会遭公孙瓒的迫害。)
沮授正色曰:且夫吾军之志,惟避祸趋吉耳。岂有操戈同室、觊觎权柄之理?若困守危城,终不免斧钺加身;今涉险求存,安得谓之图谋耶?
(沮授又严厉的说:况且我军现在只是想要找一条生路而已,又怎么会图谋不轨,抢夺权利呢。如今我军困守,迟早会被公孙瓒的大军攻击。现在我们来不及顾及危险,请求一条生路,还能有什么图谋呢?)
风雪中传来铁甲铿锵,刘铭世白狼裘策马出阵:“田将军,幽州儿郎的血不该洒在此处。”
他扬起马鞭指向东南,“袁绍的冀州军已至边界。”
田豫勒马高坡,望着严纲大营升起的狼烟。
他瞳孔骤缩,耳边响起母亲临终嘱托:“刘镇北...有仁主之相...”
田豫胯下的骏马,马蹄缓缓后退。身后副将低语:“将军真要放行?公孙将军那里...”
话音未落,严纲的暴喝已穿透风雪:“田国让!某的刀都冻住了!到底打不打?”
严纲的怒吼惊醒了他的回忆,“公孙将军令我等,如有变故,格杀勿论!”
山风卷着雪花扑进铠甲缝隙,严纲忽然发现自己的重甲步卒正在缓缓后撤——
不知何时,在田豫的命令下,白马义从已让出东侧通道。
更远处,伪装成商旅的玄天狼骑正从后方的玄天大营源源不断涌出,每匹战马都裹着防滑的葛麻布。
“田将军,这份人情铭世记下了。”他摘下狼首兜鍪,露出那张让幽州世家又恨又怕的年轻面庞。
“烦请转告公孙将军——”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在群山间激起回响:“玄天狼骑的刀锋,永远只对外寇!”
“将军不可!”副将刚举起令旗,却被田豫反手一剑削断旗杆。
寒光闪过时,严纲看见剑柄上那道灼痕,终于长叹一声收起战斧。
当最后一列骑兵消失在山道转角,田豫突然拔剑斩断自己的披风缨络,对目瞪口呆的严纲说:
“速报主公,就说刘铭世焚营遁走,我军追击未果。”
此刻刘铭世的白狼大氅在风中展开,他忽然勒马回望,看见田豫在阵前深深作揖。
一万铁骑如黑色洪流率先涌入太行山脉,马蹄声震落崖间积雪,随后而来的是千人的重甲步兵。
最后压阵的鞠义部突然向空中抛射火箭,事先埋设的火油罐轰然爆燃,将追兵路线化作火海。
百里外的公孙大营突然响起号角。公孙瓒捏碎手中茶盏,碎瓷刺入掌心的疼痛让他清醒
——手下来报,朱灵将军不见了,大账中的與图也消失了。案头空荡荡的舆图架上,只余半幅被剑锋撕裂的残卷。
太行山脉的峭壁间,两万玄甲在月色下泛着幽蓝。
刘铭世勒住战马,回望幽州方向升起的滚滚浓烟。赵云提枪而来:
“主公,鞠义将军已夺取飞狐径。”文丑从后方策马赶上,马背上还绑着两个试图向袁绍报信的公孙氏细作。
当最后一队狼骑通过隘口时,山风掠过松林,带来远处追兵的号角声。
朱灵终于望见了山巅的狼烟。他怀中的地图已被汗水浸透,部曲们正在焚烧多余的铠甲。
他怀中羊皮地图裹着七卷竹简,其中一卷详细记载着公孙瓒与袁绍往来的密使路线。
最珍贵的当属那幅三尺见方的绢本城防图,渔阳城墙的排水暗道都用蝇头小楷标注得清清楚楚。
“朱将军!”
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惊起林间寒鸦,朱灵反手拔剑的瞬间,却看见赵云的白袍从晨雾中显现。
“主公已等候多时。”
当朱灵将染血的舆图铺在青石板上时,所有人都倒吸冷气——
幽州全境三十六处屯粮点、七十二条秘密驿道、甚至白马义从每季度的马草配额都历历在目。
百里外的太行山道上,刘铭世摘下狼头兜鍪,山风掀起他鬓角散落的发丝。
身后狼骑正在山隘处布设机关弩,朱灵的舆图上,代表袁绍军的黑旗与公孙瓒的白旗已在蓟城附近交错。
太行山巅之上,刘铭世打开牛皮本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