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足够飞快，快的能把你撞飞到几十米开外。玛门的事件以后，我与四月的交集渐渐淡了下来，就连凯的酒吧我也好久没再去过，更别提木叶的事了。据说她答应那位追求她已久的金主的求婚，还给我邮寄来了结婚请帖，上面写着：真希望你能出现在我的婚礼上，那时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往你的脸上伸出巴掌。我从来就不喜欢参加聚会，尤其人多的地方，那样的世界对我来说太过复杂，我承受不起。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照着名单上的犯人，跋山涉水一个个地把他们找出来，地把他们拷上手铐，扔进监狱。曾几何时，这成了我能够找到的唯一乐趣。至少在罗科亲自光临我的办公室时，我是这么想的。
那天下午我刚回到警局，打算泡上一杯咖啡，接着回家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上一觉，罗科便敲响了我办公室的大门。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壮硕，几乎要把办公室的门槛撑破。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听到那位仁兄在咿咿呀呀的尖叫着。
“抱歉，我这里没有量身为你定做的椅子。”我笑道。
“你该去定制一把，说不定今后能用上。”
“我可没有多大的期待。”
“我有些惊讶，他们居然肯放你进来。”
“这里大半的年轻警察都是我的顾客，我想进来不过轻而易举。”罗科说，他双手抱着胸口，四处环顾，他的目光落在了墙上唯一的装饰品上。那是一副西斯莱的乡村油画。
“看来你比我还受欢迎，前一段时间他们还亲自把我扔进监狱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对我这么做只有坏处。这里怎么回事？你是海瑞吗？我从没见过这么简陋的办公室，就这张破桌子和两张椅子，你该向局里申请救助基金。墙上的是什么？达芬奇的名画吗？”
“只是某位热心市民送来的，听说是西斯莱的真迹。不过我还真向局里的救济部门申请过，我给那位可爱的前台姑娘报上名字，她温柔的告诉我查无此人。”
“也许你该感谢我，老兄。上帝把我派到这来迎接你上天堂，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请你帮个忙。”
“有人被谋杀了？千金小姐被人诱骗？这种事情你应该找菲利浦·马洛，他是我认识过最杰出的侦探，就连夏洛克·福尔摩斯也不得不甘拜下风。我听说福尔摩斯本人性格高傲，不过他一定会十分欣赏这位年轻人的才华。”我喋喋不休的说着。
罗科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抱歉，只是好久没和人交谈了。”我说。
“我有位老朋友，前不久买了几位仿生人家仆，其中一位两天前从他的家里逃了出来。我的那位朋友赶忙打电话给那家仿生人公司，对方含糊作答，并赔偿了另一位家仆。那位老朋友跟我谈及此事，我便查找了一番资料，发现近段时间仿生人公司的工场里有一位脱离控制的高阶仿生人。他拥有极高的人类意识，试图从工厂的压迫中逃离，那次买卖就是他的杰作之一。他融入了那场买卖里却无人发觉。还有另一次逃离，他打伤了负责看守大门的工作人员，幸亏警卫人员及时赶到才避免伤亡。换句话说，他是个具有极端意识的失败产物，对你们迟早会造成损害，我不过在帮你们一个大忙。”罗科说。
“你想要那个仿生人？”
“他引起了我的兴趣，何况我的工作室需要一位助理。”
“人才市场里多的是，你干嘛非要这位？”
“他对我而言是特殊的一位，至少我从没见过主动反抗主人的仿生人，这说明他具有的人类意识远远超过了同时代他们中的任何一位。我感兴趣的是，这种情况是人为作用还是所谓的本体意识觉醒。要是后一种，那可就精彩了。”
“就算我抓到了他，你凭什么以为警局会把他交给你？”
“你会。别忘了，你还差我一个人情呢！”罗科信心十足，仿佛此行的目的已经圆满达到。
“我以为上次的事我们已经两清了。”
“别想插科打诨就过去，那件事本来就是你招来的，由你解决理所应当。我会以市场的价格向你买进这位我仰慕已久的年轻人，这样既能给你的办公室添添光，也不用看救济部门的脸色。当然我给你的提议是在他还未造成社会损伤引起警局的注意之前把他交到我的手上，这样也免了你做良心的斗争。我打赌你常常会这样。”
“你似乎把一切都考虑周全了。”我笑道。
“就等着一个钱货两清的交易。”罗科说。
“你手上有什么信息？”我问，既然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等那天到来，你就会发现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罗科终于笑了起来，把信息资料扔到桌上。“
“只要对面坐的不是房地产中介。”我说完以后又后悔起来，中介可不是房地厂的独产物。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我小小的嘲讽，也许他自己也经常干这事，所以能感同身受。我翻看了一下简短的两三页资料，上面贴着一位长相俊俏的年轻人的照片，留着短发，清秀的眉毛过于偏重女气，那双黑色的大眼睛仿佛能把你的灵魂深处也看得一清二楚。不过这样的人除了那双眼睛，你很难在大街上辨认出来。
“最近他光顾了沙罗大街的一家老面馆，我是由超市门口边上的摄像头推测出来的。你应该知道沙城的街道没有任何公共摄像头，要把握他的踪迹只能到现场调查。听说你和四月已经很少联系了，不过我有预感在这件事情上，你们还会有交集。”
“但愿不会。”我闷闷的说。
“你到底为什么会疏离四月？他帮你解决掉了玛门，甚至某种程度上让你的功绩愈发辉煌。是因为你不能亲手解决玛门？你压根就不可能独自面对他。还是他在解决玛门的事件上使用的手法令你不快？据我所知这是他一贯的做法。”罗科自言自语的唠叨起来。
“你想在我这里重现一遍福尔摩斯演绎法？”我对这个话题有些不由自主的排斥，到底为什么我自己到现在也还没弄清楚，也没有这个打算。
“我终于知道你不受人待见的原因了，你从一开始就在这么做。我看到这些拒人而外的嘲讽的背后不过是一颗孤独的心。总有一天你会发现，那里会比你现在的处境更加荒凉，寸草不生。”罗科起身离开了我的办公室，末了又转身提醒我。
“你知道我的住址？你来了三趟不止，我想你会记住的。别忘了给我定制一把椅子，将来说不定还要用上。”
我看着他那具魁梧的身躯挤出办公室的大门，感到一阵好笑。这家伙拥有一颗女人的心，至少在他的行业，这样一颗心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回到家后收到一份快件，上边夹着一封信，邮寄地址是巴黎塞纳河附近的一家书店。信上写着：亲爱的米歇尔先生，为表示我们对您的歉意，以后每半个月本店都会给您寄上《巴黎杂志》的最新刊本，邮寄费本店自付。您作为本店忠实的顾客，想必能原谅我们的一时失误。相信我们能把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保持下去。
我拆开快件，里边是最新的《巴黎杂志》。我听说过这部杂志，里边的文字到现在似乎还有点文学意味。我在想的是那位记错地址的书店工作人员一定没有料想到，从今以后他每半个月会给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寄上杂志。我大概翻看了一遍内容，就把它放到空荡的第五层书架上。接着我坐到写字桌前给那家书店写了封回信，大意就是你们搞错了人，不过如果你们愿意，我还是会每半月接收这样一本杂志。晚些时候我到附近的邮局寄了这封信，并在旁边的超市买了些咖啡和一些厨房用品。离开时我站在门口点了颗烟，然后四处环顾。我发觉这是梦中我被手枪击中脑袋的超市门口，此刻周围寂寥无人，店铺大都打样了，只有酒吧的灯还在亮着。
我把买来的物品存在门口的储物箱上，工作人员给了我一张号码牌：四。说来你也许不信，这个数字与我生来便有缘分，我上过的学校班级里几乎都有一个四，就连在警校里也不例外。我想不出自己的生命里何时逃出过这个数字的掌心。我像往常一样要了杯啤酒，等到音乐停止后，走上前播放了一首THE BAND 乐队的《长长的黑色面纱》。这可是首再令人伤心不过的歌，你甚至会误以为世上不会有比它更伤心的歌。每个夜晚你总会遇上这样一首歌。
“嗨，老兄，为什么放这种老古董？我可听不懂这玩意。”一个醉酒者张着充满酒气嘴巴朝我喊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看起来需要帮助。”我说。
“去你妈的！老兄，你压根就对我一无所知，怎么知道我需不需要帮助?你是医生还是哪个外来教会的成员？给我有多远......”他还没有说完便趴在吧台上睡了过去，接着酒保把他扶到了一张空挡的沙发上。我猜那张沙发今晚不会再有人光顾了，那个酒鬼吐在了上面。酒保的面色涨的通红，不过很快就有服务生过来打扫。
“这位的妻子一周前被捉奸在床，他威胁着要离婚，可真正那样干以后，他就又后悔起来。这个星期他每天晚上都会喝的烂醉，经理可怜他没把他赶走。”酒保对我说。
一个相当清秀的年轻人从我的身边经过，向酒保要了杯啤酒。他瞥了我一眼，独自坐到吧台的角落里。我喝的分量有些大，脑袋晕乎乎的，等我反应过来从衣兜里拿出那张照片时，他已经离开了酒吧，杯子下压着几张纸币。我追赶了出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尽管夏季将尽，苍白的路灯还是把水泥路面照的有些寒冷。
我在酒吧里打发掉了半个夜晚，但我在那里也只是喝着酒，一有机会就反复听着那首歌，以致于有酒客过来同情我，问我这样悲惨的事情是否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在那里没有遇上任何酒伴，直到凌晨时分我才回到自己空荡的房子里。
尽管我知道那家面馆能给我的所有信息就如同昨夜酒吧里，我与他的一面之缘，不过第二天醒来我还是往那里跑了一趟。不出我所料，面馆的主人压根就记不起来有这么个人来过。我在沙罗大街伫立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到四月的住所打个招呼。我想不出这么做的理由。眼下看起来没有任何线索，我又回到那间酒吧等了两三个小时，希望他也许还会再度光临。我把照片展示给酒保，告诉他见到这个人就给我打电话。遗憾的是我再度空手而归。
下午的时候我又外出了一趟，解决附近小镇的一个凶杀案。事情发生在一家小公司里，两个员工为搏得上司的关注拼命竞争，其中一位一气之下在下班的路上枪杀了他的同事。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第二天听到公司里在谈论那位死去的同事时，没有人比他更义愤填膺，有人说这是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悲伤的脸庞。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一位正在和情妇偷欢的男人在旅馆的窗户目睹了巷子里发生的一切。那里的警察侦察手段一流，我要做的不过是把他接回来扔到沙城的监狱里。
“这里简直成了难民营。”守卫队长向我抱怨道。“他们应该出资另建一座监狱，这里很快就会住满了人。”
“要是你有那种口才能说服他们的话。”我说。
“我认识一位不错的记者，我想他应该很乐意为这事写上几篇文章登在最新的资讯上。”
“要是他是个宠儿的话。”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