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煜从酒吧后巷出来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他还在奇怪忱澈怎么没有什么动作,一转眼就发现少年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有事?”
苏煜尾音还悬在潮湿的夜雾里,忱澈已经起身,拳头破风而至。
青年用拇指缓缓抹去唇角的血珠,月光照亮他上扬的嘴角。这个笑容像淬毒的刀刃,刺得忱澈瞳孔紧缩——记得小时候他看强势的乞丐抢走一个小男孩手里最后一块面包时,露出的就是这般混杂着餍足与讥诮的笑。
“想说什么?”
苏煜舌尖抵着口腔内壁的伤口,铁锈味在齿间漫开。
忱澈忽然掐住他咽喉,拇指重重碾过凸起的喉结。常年握刀和棍棒的茧子刮擦皮肤发出沙沙声,黑暗中仿佛有火星迸溅。
“离她远点。”
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碎冰碴。
苏煜突然屈膝顶向对方腹部,趁忱澈吃痛松手的瞬间反手一拳。骨骼相撞的闷响惊飞了电线上的乌鸦,忱澈踉跄后退时踩碎了水洼里的月亮,涟漪中浮动的光影将他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不准靠近谁?!说清楚啊?哦,顾锦书?”
最后三个字被他咬得缠绵悱恻,满意地看着忱澈额角青筋暴起。这个永远干净挺拔的少年此刻领带歪斜,猩红眼底翻滚的暴戾让他想起非洲草原上被夺走幼崽的母狮。
多有趣,被冠以“小西爷”之名的高高在上的忱澈,竟会被几支红玫瑰逼得失了方寸。
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地死盯着对方,好像是谁先移开视线就会输掉那样的凶残对视。
“我告诉你,苏煜,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因为她是我的人。”忱澈一把上前拽住苏煜的银质十字架项链,金属链条深陷进颈侧皮肤,“从头发丝到脚底落灰,都和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没关系。”
决绝的声音回荡在两人之间,苏煜看见他瞪着血红的双眼指着自己。
在苏煜看来,他举起的是一把枪,为她而战。
他盯着对方因暴怒而抽搐的咬肌,陡然笑出声。他故意偏头露出颈动脉处新鲜的吻痕——今早特意让舞女留下的杰作——果然看见忱澈瞳孔骤缩成危险的针尖状。
“是不是很害怕?害怕顾锦书被抢走?”青年笑意不达眼底,“你不是说,有什么招数都尽管使出来么?”
“你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苏煜尝着血腥味大笑,这个永远克制的家伙终于撕开了体面的皮囊,露出内里和他一样腐朽的骨肉。
忱澈每个字都像在嚼碎自己的骨头,“我曾天真地为你对我姐姐的痴情感动,可你如今让我恶心得想吐!今天,今天是她的生日,可是你做了这种事情——”
“你也配提她?!”苏煜情绪失控地咆哮,挥拳过去,再将少年踹向堆满腐木箱的角落,看着忱澈的白衬衫被铁锈染脏,下一秒他就淡然地微笑起来,“这就急了?你的爱人还没死。”
忱澈撑起身子的动作突然凝固。暗红色液体顺着下颌滴在积水里,荡开的涟漪中浮现出忱曦苍白的脸。他染血的拳头重重砸向水面,破碎的幻影却化作更多讥笑的眼睛。
深吸了一口气,他让自己冷静下来。
“苏煜,我跟你一样都不愿意看到忱曦死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直揪着我不放——你要是缺钱住院,我费用全替你包。”
“可能因为你跟我一样都是精神病。”头顶的霓虹灯牌在青年脸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照得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如同暗河下涌动的蛇,“别挣扎了,你也是住过精神病院的人——难道等病发了,再去伤害顾锦书吗?既然如此,不如我先替你解决呢。”
忱澈冷笑,“你真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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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再打她的主意,我让你永远只能做云城阴沟里爬行的东西。”
当白色身影消失在巷口,苏煜对着虚空呢喃:“这份礼物还满意吗?”
“他反应真大。”
徐念慈从后门走出来,轻声哼起自己最爱的安眠曲。断断续续的旋律缠绕着血腥气,在迷宫般的巷道里滋生成新的诅咒。
“我好像低估他对顾锦书的上心程度了。不过没让我满意,我以为他会众目睽睽之下和你起冲突,却被顾锦书拦下了……这叫我不好做文章。”
深夜的巷道空无一人,被夜幕笼罩的云城像是一个黑暗潮湿的洞穴。
苏煜摸出打火机点燃沾血的烟。火苗舔舐过指尖的瞬间,徐念慈突然想到也许有一个暴雨夜,忱澈抱着浑身是血的顾锦书冲进急诊室,他白色校服上晕开的血花,会比此刻焚烧的火焰还要灼目。
我们都沿着自以为是的正确道路,越走越深,直到来时的入口在视界里拉成一个模糊的白色光点,最后消失不见……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