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天帝终究对她不放心,直到大婚当天才肯放她回去,她一下子呼吸到了久别的清新空气,竟突然感觉不太习惯!
广寒宫里面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宫娥侍卫足足站了半院子,桂花已谢,就连树下散落的花瓣也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两个宫娥紧紧地扶着她走过院子,一路走进寝殿,她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冷笑,在梳妆台前坐好,安静地任凭她们给她梳妆打扮。
“娘娘好美!”一个宫娥赞道。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她动了动,缓缓地扭过头去。
“奴婢参见天后娘娘!”屋内的一众宫娥慌忙跪了下去。
天后扫了一眼地上的宫娥,淡淡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和仙子有些话要说!”
“是!”
宫娥如数退到了庭院中,晏月扬起头,天后迟疑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递到她的面前:“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晏月面无表情地将那粒药丸紧紧攥在手心。
“晏月多谢天后娘娘!”
天后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眸中的神采黯然,转过身去。
“娘娘!”晏月突然抬起头来。
天后又转过身来。
“晏月能不能再求娘娘一件事?”
“……你说!”
“碧鸳和蓝鸯都是被我所累,我走之后,晏月能不能求娘娘救救他们?我不想看到他们两个落得和梵尼一样的下场!”
“事到如今,你竟还在担心别人?”天后突然皱起了眉头。
晏月低下头来,神情凄然:“这个世界本没有那样不堪,只不过我的运气不好罢了!”
一丝莫名的悸动划过天后的心头,曾几何时,她是那样地憎恨于她,可如今,她突然恨不起来了!
“他们虽然被困,但好歹没有性命危险,你放心,等有机会,我会救他们出来的!”
“谢谢天后!”
天后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涩,转过身去:“你可能忘了,我才是他们的主人!”
“晏月恭送娘娘!”晏月低头道。
天后走了,广寒宫重又恢复了平静,晏月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
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如凝脂般的肌肤,又低头看着身上的一袭大红喜服,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喜悦。
“月儿,朕来了!”天帝意气风发,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广寒宫!
晏月只是冲他微微一笑,天帝便觉得自己的筋骨都要融化掉了!
“时辰已到,我们走吧!”天帝上前握住她的手,语声极尽温柔。
她呆呆地盯着他,少顷道:“此去玉清宫,路途遥远,晏月心里焦急,迎亲的路线能否稍做更改?”
天帝一愣,道:“月儿想如何更改?”
“广寒宫到玉清宫历来有一条最近的路,我们就走这一条如何?”
天帝眸色猛地一暗,半晌没有作声。
晏月的脸色也暗淡下来,扭过头去冷冷道:“天帝曾说过,晏月如论想要什么东西,你都会寻来给我,怎么如今,这样一个简单的诉求竟都不能满足?”
天帝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沉吟良久,抬头叹道:“好,就依你!”
娶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向着玉清宫的方向前行。
天帝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紧紧跟随在晏月的轿子前后,轿中,晏月低垂着头,手里紧紧握着天后给她的那粒黑色药丸。
不知为何,四周的风开始越来越大,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感到恐惧的肃杀气氛,就连天帝的座下宝马也频频嘶叫躁动起来!
天帝的表情凝重阴冷,她难道知道了什么吗?为何会执意选择这一条路?
一丝冷鹜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他决不允许今天出现任何意外,只要过了今天,月儿便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了!
坐在轿中的晏月终于好像也察觉到了不对,突然开口叫道:“停!”
轿子停了,她从轿中走了下来。
“月儿,快回去,我们再有一会儿就走过去了!”天帝焦急道。
晏月微微眯起眼睛,只见所望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狂风肆虐地吹动着白色的迷雾,在不远处又似乎碰到阻碍,回旋而来!
“月儿,快快回到轿子里去!”天帝几乎是凄厉地叫喊着。
她呆呆地望向他,却出其不意地向前伸出了双手,一股势大力沉的力道直直向着前方那堵看不见的“墙”袭去!
“不要!”天帝脸色突变,不禁尖叫出声。
那堵“墙”在转瞬之间变得支离破碎,迷雾也很快随之消散无踪,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原来就在雾气的那头,站着许多人,面对突然发生的一切,几乎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巴,惊讶地扭头望向了她!
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美轮美奂的笑容,整个人飞身而起!
“月儿不要!”天帝大惊失色,起身拼命追去。
她的身体终于在不远处站定,天帝的脚步却在离她数尺之外戛然而止!
“月儿危险,快回来!”
她斜眼看着他,目光中露出的毫无保留的恨意突然让他感到一阵战栗!
“我说过,没有人可以叫我月儿!”
她缓缓地转过头去,眼里的凄厉不见,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潸然而下!
晏月的脚边是一池如墨般漆黑的池水,水面波光粼粼,却没有一丝生机,妖冶的黑气不断地在池水上空缭绕!
池水的正中间,两根水桶般粗细的神柱突出于水面相互交叉,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架,一个男人被牢牢捆缚于其上。
此人正是前几日擅闯玉清宫,欲行刺天帝的日神姜炎!他将是这天宫创立以来,第一位遭受灭神之刑的天神!
前来“观刑”的诸神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寒意!
被牢牢捆缚的姜炎耷拉着头,面无血色,口唇干枯,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自他被缚于此便是这样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他究竟是否还活着!
“哥,我来了!”晏月仰起头,轻轻地呼唤着,脸上却瞬间泪如雨下。
他似乎感受到了来自晏月的呼唤,身体猛地一震,一抹血红随即闪过他浑浊的双眼,他用力地挣扎起来,牵动了束缚着他的铁链,发出了几声沉重刺耳的声响!
一抹一闪而逝的惊悚从天帝的眼中闪过,他厉声喝道:“还不快快行刑,将姜炎扔到灭神池里!”
“谁敢!”晏月突然转过身子,大喝一声,声音之凄厉,几乎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行刑的侍卫吃了一惊,呆立于原地,竟不敢再动!
良久,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白发苍苍的老者,对着晏月迟疑着说道:“仙子,今日是你与天帝大婚的日子,这灭神池实乃不祥之地,仙子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晏月冷眼瞧了他一眼,道:“你便是那会炼丹的老君?”
老君脸上现出一丝惶恐,道:“小老儿正是!”
一丝诡异的笑意在晏月的唇边勾起,老君不觉感到身上一阵战栗!
“这么说,那忘情丹和勾魂散俱是由你所炼?”
老君吃了一惊,当下心虚,脸虽涨得通红,却不敢再言语半句!
天帝眉峰深皱,眸色深沉,是他疏忽了,他原本以为她想明白了,却不曾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犹豫,给她用了勾魂散才是!
虽然勾魂散用了日久会夺人魂魄,终致痴傻,但只要能留她在他身边,他也认了!
“月儿,你要知道,姜炎他忤逆犯上,意图谋害于朕,况那勾魂散也是他逼迫老君所炼,他所犯下的罪过实乃不可饶恕,朕虽为天帝,也偏袒他不得,让他遭这灭神之刑并无任何不妥!”
晏月嘴角微微咧出一抹冷笑,斜眼看他道:“那梵尼又是犯了什么罪?”
天帝的身体猛地后退了一步,眼里现出一片惶恐惊惧之色!不可能,这不可能!那日他骗梵尼来到这灭神池,并没有人看到,她竟是如何知道的?
她咧出一抹冷笑,不再看他,转过身去,轻轻的抬手拂过嘴边,脸上的表情重又变得淡然,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吗?从你逼我服下忘情丹的那一刻,你在我的心里便没有一丝一毫的分量了!”
此言一出,四周突然一片哗然!
天帝脸色突变,眸子里倏地闪过一抹狠色,他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爱朕也好,不爱也好,这一世你都只能是朕的女人!”
她缓缓扭过头来,冲着他惨然一笑道:“是吗?即使我变成了这样你也还是爱我吗?”
天帝的眼中现出一片惊慌之色,突然撒开手,身体踉跄着快速地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跌倒在地!人群中亦出现了一阵骚动,一片抽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只见汩汩的鲜血从晏月的脸上汹涌而出,不光是脸上,还有她的身上,似乎她身体内所有的血管都在瞬间爆裂开来,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身体里面流出……
她的嘴唇很快变得苍白,身体已是摇摇欲坠,她伸出一只手,指着他嗤笑道:“原来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只不过……不过是爱我的……这个躯壳罢了!如今我便……便毁了它去!”
她的嘴角尚且还残存着一抹笑,眼睛却已沉重地无力再睁开,一阵风吹过,她轰然倒地,手却直直伸向了池水中央的方向!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惊呆了!
不知为何,一阵莫名的妖风突然刮起,刹那之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众神胆战心惊,纷纷眯起眼睛,扬起衣袖遮挡风沙!
只听得一声怒啸响彻天际,灭神池中央的神柱突然轰然倒塌,坠入到茫茫的神池中去……
待风停沙止,一切归于平静,众神再睁眼望去,哪里还有姜炎和晏月的身影?
空气突然如凝滞般沉静!
过了好久,天帝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上现出一抹深深的悲怆之色,脚步踉跄着跌跌撞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