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殿。
姜炎面无表情地坐在殿内的地上,血红的眸子里看不到一丝神采,青色的胡须已经从他英气的脸庞悉数冒出,更加显得落魄颓废!
几个空的酒瓶东倒西歪地散落在身边,他的脸上现出如死寂一般的神情,一仰头,将手里最后的酒倒入口中,一饮而下!
“主人,您不能再喝了!”赤焰的眼里满是焦急。
他咧开嘴,露出一脸的苦涩,抬起头,看向赤焰,红着眼,摇摇头说道:“赤焰,别担心我,我没事,只是这里,”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呵呵一笑道:“这里有点痛!”
赤焰目光一紧,一把拉住他,道:“主人,我们去找她,去找仙子!”
他一愣,大力地甩开赤焰的手。
“不,赤焰!你不明白!”
“到底为什么呀?赤焰不愿意看主人这么痛苦!”
赤焰从来没有见主人如此摸样,昔日那个高大威武、一身正气凛然的日神,如今却憔悴颓废至此,整日靠买醉度日!
仙子只不过失了忆而已,他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他不懂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主人不想多说,他也不敢聒噪,只是默默地陪在身边。其实如果可以,他心里倒希望主人能忘了仙子,如果忘了,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赤焰,你坐下!”姜炎叹了口气,拍了拍旁边,叫他道。
赤焰愣了一下,顺从地挨着他旁边坐下。
“赤焰,你不知道,我和月儿经历了什么,她对我又意味着什么!”他的目光迷离,回忆如同滔滔江水般又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流淌盘旋!
赤焰的面上露出一丝迷茫,他确实不知他们之前在人间经历了什么,他是在来到天上之后,才跟随的主人。
“那主人能否讲给赤焰听?”
姜炎的脸如痴如醉,半晌低下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极轻极柔,让人不敢相信。不敢触碰,不敢亵渎!
“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才这么大,刚刚学会走路,她人生第一次开口,叫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哥!当她用她稚嫩的小手抱住我的腿,叫我哥的时候,我就发誓,这一辈子我都会将她捧在手心,疼她爱她!”
姜炎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凄凉和愧责,是他的错,是他食言了,他不但没有保护好她,还让她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和苦楚!
“如果不是为了我,为了这天下苍生,她也不会在她的豆蔻年华死去!赤焰,你知道当我抱着月儿冰冷的尸体时,在想些什么吗?”
赤焰摇了摇头。
姜炎神色黯然,目光中是掩藏不住的哀伤,良久转过头,红着眼睛直视着赤焰说道:“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为什么要肩负这苍生?为什么我不能简简单单地和我心爱的女人相知相守?如果有来生,我定然再不肯做什么心怀天下之人,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唯一的心愿便是与我的月儿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赤焰心中一惊,目光里不禁露出一丝疑惑,一个萦绕在他心头多年,始终无法解释和不能释怀的问题再一次在脑海中浮现,他迟疑了一下,壮着胆子说道:“主人,赤焰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姜炎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赤焰跟随了他多年,他又岂非不明白他的心思!
“说吧!今日无论你问什么,我都统统告诉你!在这天宫,除了月儿,也就还有你是我可以倾诉的人了!”
赤焰的身体动了一下,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能够跟随主人,是赤焰几世修来的福分!无论天上还是地下,只要主人一声吩咐,赤焰一定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知道!”姜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赤焰眼圈泛红,他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这么好的人会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管不了那么多了,虽然他知道接下来他说的话可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能会让主人难堪,但是,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主人,所有人都知道,天宫的创立,乃是上神的杰作,就连诸神的职位,也是上神早就安排好了的,对于这位上神,虽然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是所有人对其都是万分敬仰,不敢有丝毫的怀疑和诋毁,但是赤焰斗胆,却对这位上神的某些做法不敢苟同!”
赤焰说到这里,不禁偷偷瞥了主人一眼,但见他脸色凝重,目光悠远,却似乎并没有动怒,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咱们这位上神是天上地下最大的神,他创立天宫,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福泽万生,庇佑万民,赤焰的心里也对他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敬畏之情,赤焰心里唯独不解的地方,便是这天帝的人选!凭上神的智慧和能力,怎么会为天宫选了这样一位平庸至极的主子?咱们这位天帝,除了生得唇红齿白,容貌俊俏些外,再无任何过人之处,不但如此,心胸还甚是狭小,他大概也觉得在主人面前,自愧不如吧,才会如此刁难、排挤主人!”
赤焰说着,越加觉得悲愤异常,身上红色的火焰也不禁陡涨了几尺!
姜炎轻哼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地笑,眼睛微微眨了眨,却什么都没说。
赤焰继续说道:“以主人的能力,做这天宫之主,才是名正言顺,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又何苦在这里受他们的诸多鸟气?”
“这天帝之位,原就是我主动放弃的!”姜炎突然开口,风轻云淡地说道。
赤焰忽的一下愣住了!他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寒战,这是他来到天宫之后,听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是主人……自愿放弃了……这天帝之位?”他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姜炎点了点头,道:“不错!”
赤焰急了,声音也不禁提高了几度,大声道:“可是主人,这是为什么呀?”
姜炎低下头,目光暗淡,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刚才说了,在人间,我曾是一方之王,月儿是因为我,因为要对我所管辖的人民负责,才会最终舍了自己的性命!我没有理由去苛责她,却恨自己没有办法给她一个平静的生活!如果不是受制于我的身份,不是为了所谓我肩上的责任,月儿完全没有必要那么做!”
“仙子原来是为了主人才死的!”赤焰低头喃喃道。
姜炎的眼睛血红,每每想起月儿浑身是血地倒在他的怀里,他的胸口都会忍不住剧痛不止!
那个傻丫头,心里总是想着别人,却唯独没有她自己!
“那之后呢?”赤焰轻轻问道。
姜炎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显得极为憔悴、疲惫。
“月儿死了以后,我万念俱灰,再不想当这个王,我将月儿安葬,然后在旁边留了自己的位置,待将身后事安排妥当之后,我便回到月儿的身边,拥着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之后你们便都成了神仙?”
姜炎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醒来之后,便有一个声音问我,可否愿意做这新天宫的天帝?我不假思索,本能地便拒绝了!”
赤焰不禁抽了一口冷气,实在是为了主人一时鲁莽的决定而惋惜不止!
姜炎顿了顿,继续说道:“我问他,能否将月儿复活?他一开始没有回应,过了很长时间,又问我,如果她复活了,又是否能接受天帝的位子,我说如果月儿复活,我更是不会接受天帝的位子,他似乎很失望,之后再也没有说话!”
赤焰心下唏嘘不已,他竟然误会了上神,上神原本是打算让主人接任这天帝之位的,是主人自己放弃了而已!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赤焰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凭主人的能力,才只做了这小小的日神?原来是之前在人间的经历,伤了主人的心,才让主人做出了这般决定!
只可惜……
姜炎抬起头来,脸上现出一抹苦涩:“很可笑,是吗?我因为自己的私利,放弃了天帝的位子,却不想作茧自缚,生生断送了我们二人的未来!我负了她一世,就连做了神仙,也还要继续负她!也许……这就是命数吧!”
“主人!”
赤焰腾地站了起来,眼中冒出愤怒的火光,大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干脆直接去找那天帝小儿算账,让他将这狗屁的天规作废!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主人主动退让的话,哪里还会有他无端端地指手画脚?”
姜炎神色凄然,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以为了月儿放弃苍生,却不能因为我们二人的缘由负了苍生!这是两回事!月儿也不会同意的!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就算再艰难,也要走下去,我不能也不会与天帝为敌,更不会在这天宫之上无端地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赤焰面露焦急道:“可仙子怎么办?”
姜炎低头沉吟良久……
“我爱她,并不一定要拥有她,如果她真的爱上了别人,只要她幸福,我……愿意放手!”
“可仙子她……”
明明爱的是你啊!她只不过是忘记了而已!
赤焰呆呆地望着姜炎的背影,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主人难道并不知道,仙子她只是服了忘情药,并非是爱上了别人吗?
赤焰心中万分懊恼,是他的错,他不该自以为是,主人一定是还被蒙在鼓里呢!
他拔腿想要去追姜炎,一个声音却在空旷的大殿骤然响起:“天帝驾到!”
他吓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转过身来,只见天帝身穿一袭金色华服,神情肃穆地从门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