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冰冷潮湿又暗无天日的地下石室里,根本无法明确时间的概念,晏月大致通过送饭的次数,判断出她至少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自从上一次离开,也许是对她失望透顶,车月竟再也没有来过。不过车伯似乎并没有想要立即置她于死地,因为每天还是会有人来给她送饭,虽然送饭的时间有时候不太确定,送饭的人选也时有变动。有时候她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与不安,想要打探些什么,可是那些人的眼中明显闪烁着对她的恐惧,那扇门总是在她开口之前就被仓皇地关上,独留她一人待在这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
上一次送来的饭还原封不动地摆在床头,她蜷缩着身子,无力地躺在冰冷的石床上,眼神已经接近涣散。
她开始出现幻觉,脑子里面一阵阵地泛着糊涂,那些模糊的记忆支离破碎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想要伸手去抓,却发现那些记忆的碎片像捉迷藏一样又一下子从眼前飘远,她努力了几次后便颓然地放弃了。
也许,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也许,她原本就不应该存在,所以如今,她终于要离去了!
她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身体也变得愈加冰冷。
“哥,对不起!”
她喃喃地说道,终于慢慢地合上了眼睛,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渗了出来,缓缓地流过脸颊,“吧嗒”一声滴落在身下的石头上。
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世界仿佛也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当一个人放弃了生的希望之时,死亡便几乎随时可能到来,晏月等待的就是那一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又过了几个日夜,她却终是没有等来死神的降临,反而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她恍然从梦中惊醒,她努力地睁开了双眼,那脚步声已然在门外嘎然停止。
她缓缓地转动着好像已经发了锈的脖子,向门口的方向望去。
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十分刺耳的声音,那扇已经关闭了许久的大门终于被猛地打了开来,一股清新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光线却依然微弱,一个模糊的人影恍然站在了昏暗的门口。
“你是谁?”精神已经接近恍惚的晏月根本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影,她不禁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话一出口她却愣了,自己的声音何时竟会变得如此虚弱?
“姐姐,我可找到你了,我是貅,是貅啊!”
貅一路小跑,带着哭腔扑倒在她的身前。
她愣了一下,然后微微裂开了嘴,伸出手用力地撑着身下的石床,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他,笑着问道:“貅,你怎么来了?”
“姐姐,你快去救救首领吧,他马上就要死了!”貅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忍不住呜呜地大声哭泣了起来。
笑容瞬间凝结在她的嘴角,她的脑子里面突然嗡的一下,那些恍惚的模糊的混沌一下子被驱散了开来,她死死地盯着貅!
“你说什么?”
貅抬手擦了把眼泪,哽咽着说道:“首领和伤我的那个青衣男子在山顶决战,首领敌他不过,很快就要死了!”
晏月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又倒了下去,她的面色苍白,拼命地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使劲地摇着头:“不,不会的,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够打败他!”
“你说的对,原本是这样的!”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晏月猛地抬起头来,发现车月不知何时竟然也站在了她的面前。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声音虽低,却隐隐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力。
望着晏月那张苍白静谧的脸庞,车月的心不知为何抽搐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你被囚禁之后,青衣男子似乎发了疯,接连不断地伤害着族人,而他造成的那种伤似乎只有炎哥才可以缓解,所以这些天……”
一阵锥心刺骨的痛在晏月的心底猛地泛滥开来,她感到一丝血腥似乎已经冲破了喉咙,却又被她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她望着车月,怔怔地开口说道:“所以这些天,他都在反复地做着同一件事,是吗?”
车月的脸上现出一抹悲伤的神情,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阵来自心底的痛意似乎愈演愈烈,晏月不得不低下头去,咬紧了牙关。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炎哥为了救人,消耗了大量的内力,那个人又怎么会是炎哥的对手?”车月的脸上带着愤怒,忿忿不平地说道。
晏月的身体又摇晃了一下,然后颓然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切都被趴在地上的貅看了个真切,他不禁焦急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哭着叫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她被貅摇晃着身子,终于又睁开了眼睛,无力地伸出手将貅拉着她的手放下,抬头看向车月,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车月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就在那座山上,当初你被救下来的地方。”
她的心中不禁一动,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你们先走吧,我随后就到!”
“这……”
“放心,我马上就到!”她抬头看着她。
“好吧,貅,我们先走!”
车月狠了狠心,拉起貅的手转身向外面走去,她相信,以晏月和炎哥的感情,她是绝不会袖手旁边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是他们所有人都错误地高估了眼前的形势,在他们眼里,首领姜炎是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即使是再强大的人身体也有极限,心里也会受伤!
自从发现晏月消失的那一刻,姜炎的心里便已经血流不止、伤痕累累。
他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
车月和貅匆匆地离开了,晏月这才盘腿坐好,屏息凝神,闭上了双眼,慢慢地运转着体内的气息,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连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地步,她必须尽快地调动起身体里面的生机才行,如若不然,她恐怕连走到那里的力气都没有。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四肢百骸虽然仍然困顿不堪,但是最起码她是活的了,她活动了一下筋骨,吃力地站了起来,然后向外面走了出去。
台阶倾斜向上,在连续转过了几个弯之后,光线终于开始明朗了起来,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她紧走几步,一弯腰从洞里钻了出去。
一处精致的院落出现在了眼前,皎洁的月光倾泻在整个大地之上,四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当她穿过厅堂走出去的时候,心里已然明白了,这里原来竟是车伯的家!
车伯何时开凿了这个地下石室,她不知道,也许连哥哥也不知道,她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凄凉,跌跌撞撞地向着前方奔跑起来,越跑越快……
她一刻都不敢停歇,她必须尽快见到他,她要告诉他,自己还活着,所以,他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一定要活下来!
泪水很快在她的眼眶中溃败,模糊了视线,崎岖的山路一次次地将她的身体绊倒,她爬起来再跑,可是没跑几步,就又倒了下去,那近在咫尺的距离此刻就仿佛被下了诅咒般变得遥不可及!
身上的衣服被山上锋利的尖石割破,露出了里面鲜血横流的伤口,可是她根本感知不到疼痛,她只知道,哥哥危在旦夕,他在等着她!
一阵又一阵的痛楚一下一下的啃噬着她的心,是她错了,没有她的这些年,他原本过的好好的,是她,竟真的是她,打乱了他原本平静安详的生活,将眼前的一切拖入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心如此沉重,沉重到不能自已!
一丝丝清凉从天上洒了下来,落在她的脸上,乌云遮住了月亮,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老妇头戴斗笠,身穿蓑衣,静静地坐在不远处。
晏月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几步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像个孩子一样伏在她的身上嘤嘤哭泣了起来:“婆婆,你没有死吗?”
一只手从蓑衣里面伸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又缩了回去。
“孩子,我等你很久了!”婆婆瓮声瓮气地说道。
晏月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她。
“哎!”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婆婆那宽大的斗笠下面传了出来,她的身体动了动,然后从蓑衣里面拿了一件东西出来,递给了晏月,竟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世间万物,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必然原因,你不必自责也改变不了,你心里的苦婆婆都明白,所以婆婆现在将这把宝剑交给你,该消失的你就让它消失好了!”
晏月默默地伸手接过那柄剑,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冷袭过全身。
“快去吧,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她低下头,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宝剑,一道奇异的光在眼里倏地闪过,她俯下身冲着婆婆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向着山上拼命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