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的任务就是混入玩家中，轻则在各类榜单中顶价，重则挑拨离间让氪佬们（花很多钱的玩家）为了掐架而充值更多。通常托们都是代理商找来的外包人员，但王禹见不得手下的人闲着，恨不得把工作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利用上，要不是出于人道主义甚至连喝水撒尿都想要控制时间。

　　托是不能上台面的东西，却也是几乎每一款数值类网游运营都会使用的招数。玩家心知肚明，官方打死不认。官方需要用后台工具给托的账号发放免费的道具或直接用不计入订单的作弊方式为其账号充值，但此时《去蛙》的后台工具还很简陋，是毛嘉飞最近一段时间才赶工出来的半成品。第一批账号一共创建十四个，晨星方只有四个账号，王禹、王伟斌各一个，毛嘉飞作为后台制作者和后端主程也有一个，策划团队一个，剩下的十个全是天鹰需要的。

　　姜星用了第一次就发现了问题——竟然每个账号都有后台的全权限。这还了得？她立刻就找到王禹提出要做账号权限分类。比如天鹰的客服就应该只能发放邮件、查询玩家信息、查询充值订单、封号等，而类似游戏公告、服务器维护等权限可以给到相应的运营人员，至于查看游戏运营各项数据、作弊充值等只能给最核心的成员。此外，她还建议将每个账号对应到个人，并且监控每个账号的每一个操作，防止内部人员私自盈利。

　　王禹同意了账号权限分级的建议，却不同意后者。理由是“哪有那么多时间做后台工具，现在零零碎碎小bug到处都是，修一个出三个，哪天别搞个服务器崩掉的大事出来才好。你也用心多玩玩游戏，好好当你的托，刺激到氪佬消费了吗？”

　　姜星对晨星拥有后台账号的几人还是有信任的，天鹰那边的人就未必全可靠了。但既然王禹都开口不要管这事，她可不会还和上次加班补贴一样热脸贴冷屁股。她已经尽职尽责提出了她的看法，王禹采不采纳那是王禹的事了。

　　人的天性固然重要，环境也同样重要。曾经在前公司的姜星一度也会偶尔怀疑自我，而现在的她完全被激发出了天性中的自信，甚至有些膨胀的迹象了。当初姜星的每一份策划案都要经过王禹和刘俊翔的双重审核，而现在除了核心系统需要给王禹做概述性的汇报外，项目的一切由她决定。她已然从最开始服从于制作人王禹的执行者，慢慢变成了实际的掌控者，逐渐放权的王禹变得更像是个太上皇，而她才是真正的皇帝。这种转变不在一朝一夕，而是在一次次错误、被教育、被训斥后的成长，以及一次次成功和认可中逐渐积累起来的。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意见和决策对项目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这种认知让她在面对王禹的决定时，不再像从前那般乖乖听话、或是心虽不服还是老实照做了。

　　万一到时候要真出了事故……想到这里姜星甚至有些期待，一想到王禹不听她的意见而吃瘪，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的爽感。

　　最初当托这件事对姜星而言还是有些心理负担的，转念一想她当初不就盘算着要深入玩家内部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毕竟游戏策划的事情能叫当托吗？这叫公司发放福利，深入游戏体验玩家生活。

　　很快她就体验到了其中的乐趣，和在内网测试游戏不同，和玩家共同玩耍的氛围很不一样，而且她的点券（充值得到的道具）还都是白嫖来的。她越干越上头，胆子也越来越大，通常托都会尽量在群里少发言以免暴露，姜星却和群友们聊得火热，很快就被认定为一个氪佬，和其他氪佬们打成一片。

　　然而有一天她差点就暴露了。

　　起先是大家在讨论自己充了多少钱，姜星本不想参与这场讨论的，却被玩家A主动问起。由于玩家充值的每一分钱都会精心计算，但作为白嫖的托来说花钱难免会比正常玩家大手大脚，于是姜星大致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战力对应的精打细算的充值数，少报了五千：“一万五左右吧。”

　　结果问题来了，A正巧也充了一万五，战力和姜星相当，但是与充值几乎强绑定的“神器”却比姜星少了两把：“你哪儿来这么多神器的？你是托吧。”

　　姜星第一次当托，本来就心虚，被人这么一说当即就认为自己被戳穿了身份。幸亏她用的是小号，大不了还能退群跑路。可即使游戏有托是公开的秘密，一旦真的被证实到个人，影响也是极坏的。

　　同样用小号潜伏在玩家群的王禹直接就在公司小群里嘲笑姜星暴露了，就连王伟斌竟然也跟着附和起来。那是一个最近两周才创建的新群，由王禹、王伟斌、方理、毛嘉飞和姜星五人组成。这是姜星发觉王伟斌和王禹关系变好的其中一个细节，她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但猜测恐怕是王禹或者孟建华私下和王伟斌达成过什么协议，总之他好似已经忘记了上次饭局的落寞。仔细想想就算没有协议也不是不可能，当公司不赚钱时，任何一点小毛病都会引发内部的斗争；但当它开始赚钱时，大家的关系明显就能缓和。当然也不能太赚钱，否则也会因为利益分配再次撕起来。

　　姜星心里慌的不得了，脑子倒还算转得快，当即发了一个哈哈嘲讽表情包：“不会有人神器全是保底100抽出的吧？”

　　A：“？？？”

　　姜星：“我40抽出了一把，17抽出了一把。”

　　A：“凸(艹皿艹)，我就知道你是托！”

　　这回她能肯定A从一开始说的“托”其实是在嫉妒她运气好，于是把图截到了小群中，着重强调：“他开玩笑的！他没发现！”

　　王禹和王伟斌半信半疑，调侃了她的了几句。“暴露了就暴露了，换个号下次小心。”“就是，十八个小时后又是一条好女。”

　　这时玩家群一个常年潜水的玩家B问姜星：“你是‘训练师小蓝’？”姜星有取名困难症，这是她随机出的昵称。B接着说：“我看你一直不在游戏里说话，还以为你是托呢，没想到是活人。”

　　B文字看上去阴阳怪气，刚被“戳破”还没完全走出慌张情绪的姜星，一时间分不清他在嘲讽还是说的真话。两位王总的意思是“人家在点你呢”，这下给姜星心虚得脸都黑了。假如她是个特工，就凭现在这张脸就会暴露身份。幸亏她在电脑前，B并不能顺着网线直接看到她这张黑脸。

　　姜星发了个看似轻松的表情包回应，着急忙慌地翻起了B在群里的聊天记录。虽然他没有暴露过自己的游戏昵称，但从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姜星有八成把握他就是和自己同服的第一氪佬“Altair”，也就是被自己（第二）顶价的冤大头。接着她顺着群聊说了些有关游戏攻略的话题，觉得自己看上去应该像个玩家。

　　虽说聊游戏攻略为了让自己坐实正常玩家身份，但有一个问题姜星真的很想知道，她问Altair：“你的爬塔副本是怎么过300层的？”她给叶磊定下的标准是该版本玩家能达到的极限是250层，极限后的关卡是为策划可能出现的计算错误或bug做出的预留，以防止玩家通关250层后没关卡玩。总之在这之后的关卡难度增幅很夸张，300层的难度几乎是250层的三倍，因为这些关卡本就不是给玩家在当前版本玩的。

　　Altair：“加好友我告诉你。”下一秒姜星就多了个小红点。

　　她这下是真的慌了，王伟斌发来的嘲笑简直就是她的心声：“你完啦，氪佬识破了你的身份，要加好友喷死你个狗托！”可她既不想在王伟斌面前认怂，也害怕不加好友反而被Altair在群里揭发，一咬牙通过了好友申请。没想到Altair真就告诉她了这个秘密——某件饰品随机出的X技能和另一件饰品中的Y技能可循环叠加出非常高的减伤。他还说：“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区自己偷偷用，以后合区了能比其他区的人有优势。”

　　“原来如此！你真厉害。”姜星反手截图给了叶磊，让他把bug修了。

　　Altair这下装上了：“不是我厉害，是策划给我发了攻略，我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