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女子闻言一笑,看来这小子是笃定了要砍死周显。
刚刚留手,怕只是为了给周泽一点教训吧。
倒是一个恩怨分明的好苗子。
“徐渊,我乃伏妖司司主谢昀,是这方天气的护灵者。”
“谢司主?”
门外有镇民突然惊呼出声,而后其他镇民像是想到了什么,哗啦啦跪倒一片。
传言每棵化灵木所在的区域,都有一位隐世的大能坐镇。
世人对他们的称谓,便是“护灵者”。
护灵者的使命,便是维护其所在天地的自然运转。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新任司主迟迟没有露面了!
如此说来,镇中许多未解之谜都可以有答案了:
三十年前山洪引动妖脉暴走,有人踏着星砂封住地裂。
二十年前妖潮席卷天际,苦海镇格外明亮的结界顶端,亦有点点星沙浮现。
十年前暴雨冲垮西桥,由星砂汇成的帆船将难民送到了对岸……
此刻这位大人就在他们面前,他们却被那含着星河流转的眼眸压得抬不起头。
周显刚要开口告状,却发现谢昀指尖正轻抚徐渊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鎏金叶脉。
“今日那熔岩矿脉深处的赤瞳狼妖,是你独自斩杀的?”
谢昀的声音柔和温暖,仿佛在驱散徐渊脑袋里那种晕乎乎的感觉。
此话一出,周泽手中药瓶坠地。
这不可能!
父亲说过,那封印在熔岩矿脉深处的赤瞳狼妖,是早已突破融丹境的百年大妖!
徐渊竟然把它杀了?
他将视线挪到徐渊身上,看到后者淡淡地点了点头。
“看来宋瑾说得不错,那件案子可以交由你来办了。”
谢昀轻轻一笑,转身时发梢扫过周显惨白的脸,声音突然冷若北冥寒渊:“典狱楼既无实证,为何要随意抓人?”
“司主明鉴,典狱楼无实证绝不敢轻易抓人,我是亲眼看到他们在炼妖!”
周显连忙前爬,而后抱拳辩解。
镇民们窃窃私语时,谁也没注意到,顾瑾鸢正盯着谢昀裙摆流转的星图发呆。
那图案竟与徐稚鱼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时,额间缓缓消散的纹络一模一样。
“我不想听你解释。”谢昀说着看向徐渊,“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你想还他们一个清白,可以自己去查,就当是在接手矿洞一案之前,热热身了。”
“都散了吧!”
谢昀指尖轻轻拂过鬓边垂落的青丝,星砂织就的鲛绡裙摆突然泛起涟漪。
她整个人如同被风吹散的星河碎屑,从足尖开始化作细碎的辉光消散在虚空中。
最后一缕发丝消逝的刹那,堂内所有镇民耳畔突然响起清泉叩玉般的回响:
“天道生灭自有定数,行道者当顺势而为。”
这声音裹挟着青铜锁链震颤的嗡鸣,在众人识海深处激起千层浪涛。
屋檐悬挂的铜铃叮铃作响,而后漫天竟有星砂簌簌坠落。
原本被徐渊刀气劈裂的梁柱缝隙间,忽地生长出翡翠色藤蔓,缠绕着将裂隙修补如新。
跪在最前排的驼背老妪突然直起腰杆,三十年如一日的关节剧痛烟消云散。
抱着孩童的妇人发现孩子脖颈处的烫伤正褪成淡淡红痕。
周泽后背被鎏金锁链抽出的淤伤,在星砂拂过时愈合如初。
就连周显臂膀的伤口处,也有皮肉新生出来。
望着徐渊与顾家兄妹相携离去的背影,周显心中怒气翻涌。
徐渊害他丢了这么大的面子,最后居然是这样的收场?
“这算哪门子公道!”他捏着痊愈的手臂刚要发作,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化作星砂凝成的符文,还未出口便消散在穿堂而过的清风里。
他惊恐地望向穹顶,那里残留的星轨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宋瑾和仲闻轩一直在问心楼上关注着典狱楼大堂的状况,直到徐渊离去,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若非他俩及时通知,那小子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乱子。
宋瑾转身看向仲闻轩:“明明靠你我出面就能解决,司主为何要亲自出手?”
仲闻轩道:“就是因为靠你我出面便能解决,所以她才亲力亲为。”
宋瑾思忖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我们出面会有人泼脏水?”
仲闻轩点了点头,“伏妖司鱼龙混杂,我们的一举一动一直被人盯着,你此时露面,无异于授人以柄,正中他们下怀。”
“可我还是想不通,这等小事,司主为何要亲自出手?”然而下一瞬,宋瑾猛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仲闻轩:“难道说……”
仲闻轩抬扇阻止,“天机不可泄露。”
……
回去的路上,顾瑾鸢事无巨细地讲述着影妖袭击的全过程。
那个小家伙被留在了伏妖司的育灵楼,缉妖人只知那是一只幼年期的灵兽,却并不清楚它是影妖被净化后,退化而来。
回到药庐后,众人默契地没有继续谈论这件事。
徐稚鱼回到了幼苗甲的本体当中休息,徐渊则躺在在树下的摇椅上乘凉。
顾瑾鸢将药庐收拾了一遍后,发现徐渊的房间里缺了样东西。
此时的徐渊已经迷迷糊糊地准备入睡了,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徐大哥,我给你做的那件长白袍呢?”
“那袍子脏了,我换下来了。”
徐渊越说越心虚,他以为那是顾瑾鸢买来的,谁知道那竟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早说他不穿了呀!
现在倒好,那袍子在他和赤瞳狼妖血战的时候,毁得只剩下渣了。
“在哪呢,我去洗洗。”
顾瑾鸢不依不饶,如果她没记错,司主应该当着众人的面,问了徐大哥那样一句话:“今日那熔岩矿脉深处的赤瞳狼妖,是你独自斩杀的?”
熔岩矿脉深处、赤瞳狼妖。
将这些字符串联起来,再联想到他重新穿上的玄衣,答案已经清晰可见了。
“在…在……”
徐渊不由得慌乱起来,这要是回答不好,晚饭可就没地方吃了。
“在这儿呢。”
正当他走投无路之际,一道流光从天穹倾泻而下。
谢昀右手搭在身后,左手托着那叠放整齐的长白袍,笑着踏步而来。
顾瑾鸢看得清清楚楚,对方手里的衣物,真是自己做的那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