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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茧房残章·缠足人

逐火精神病院 青悟云溪客 2217 2025-05-04 10:28

  血是从裹脚布里渗出来的。我蹲在祠堂天井刮鱼鳞时,看见妹妹栖霞的绣鞋在青砖上拖出蜿蜒血痕,像极了族谱上那些被朱砂圈掉的女眷名字。母亲正用铜尺丈量她的足弓,檀木窗格漏下的光斑在尺面跳动,仿佛百年前吊死在房梁上的三姨太在眨眼。

  栖霞的十二岁生辰宴定在霜降。父亲从樟木箱底取出鎏金缠足架,青铜铰链的咯吱声惊醒了供桌上的牌位。昨夜我偷听到账房先生打算盘,每个脆响都对应着栖霞被削减的嫁妆——她前日打翻的茶盏里,泡着母亲堕掉的第五个女胎。

  卯时三刻,我端着缠足汤撞见栖霞在绣房吞针。七根绣花针插在糯米藕人上,每根针尾系着哥哥们的生辰八字。“这样就能把他们的阳寿缝到我命格里。“她仰头喝汤时脖颈绷成白绫弧度,喉结滚动着咽下那些带血的银光。

  宴席摆在祠堂偏厅。八仙桌的裂缝里嵌着历代缠足女子的趾骨碎屑,祖父用黄铜烟杆敲击桌面时,碎屑就随着《女诫》的诵读声共振。栖霞的缠足架摆在主位,红绸带浸过雄鸡血,在晨雾里蒸腾出铁锈味的霞光。

  裹脚仪式在巳时开始。母亲用银刀割开栖霞的脚踝肌腱时,血珠溅到《列女传》封皮,烫出个妖异的笑窝。我端着盛满蛆虫的药膏罐,看那些白胖活物钻进伤口吞食腐肉,这是祖传的防溃烂秘方。栖霞的惨叫卡在喉头,化作屋檐下新挂的铜铃也摇不出的颤音。

  午时三刻,族老们开始验收成果。三叔公的翡翠扳指刮过栖霞变形的足弓,留下道青紫淤痕。“还不够三寸金莲。“他啐出的浓痰里裹着半颗金牙,“明日上铁莲花刑架。“栖霞突然咯咯笑起来,绣鞋里渗出的血在青砖上画出《女则》残章,每个字都在蠕动产卵。

  未时暴雨突至。我躲在柴房给栖霞偷敷止疼药时,发现她的脚趾缝长出珍珠质地的丝线。那些丝线正沿着血管游走,在脚背绣出《女训》全文。“你看,我和列祖列宗通灵了。“她瞳孔里浮着祠堂烛火的倒影,每盏烛火都困着个投井的先辈女眷。

  申时的祭祖环节出了乱子。栖霞捧着缠足布走向香炉时,布匹突然活过来绞住她的脖颈。祖父的烟杆打翻长明灯,火舌舔舐祖宗画像的瞬间,所有女眷的眼睛都开始流血泪。栖霞在窒息中扯断缠足布,飞溅的碎布条化作带刺的文言文,扎进在场男丁的眼球。

  “妖女!“父亲的戒尺劈向栖霞天灵盖,却在触及时碎成木渣。栖霞的裹脚布里钻出千百条绣线,每根线头都连着《女诫》残页,将戒尺碎屑缝合成傀儡人偶。人偶开口吟诵《内训》,声调与投井的大姐临终时的呜咽一模一样。

  酉时,栖霞被铁链锁进绣楼。我偷送饭食时发现她在用足血临摹《妇行录》,字迹爬上窗棂结成茧房。月光透入时,那些血字化作带翅的蠹虫,啃食着梁柱间的贞节牌坊拓片。栖霞的脚踝生出莹白蝶翼,每次振翅都抖落腐臭的铅粉。

  子夜惊变始于栖霞的尖笑。她撞破绣楼木窗坠落,缠足布在空中展开成招魂幡,上面用血绣着百年间族中早夭女子的生辰。祠堂的井水突然沸腾,无数白骨手臂攀着井沿爬出,每具骸骨都保持着缠足时的蜷缩姿态。

  我冲进院子时,栖霞正悬浮在骸骨堆成的莲座上。她的双足已化为玉质缠足模具,脚趾缝延伸出的丝线刺入族老们的眉心,抽取出的记忆正编织成新的《女诫》版本。父亲举着族谱想镇压,书页却被丝线缝成寿衣,裹在他身上瞬间收紧成木乃伊。

  “这才叫三寸金莲。“栖霞的脚尖轻点,祖父的脊椎应声折断成莲花状。母亲的铜尺熔成铁水,在地面浇铸出二十八个贞洁烈女的痛苦表情。当丝线刺入我瞳孔时,栖霞的声音混着井底亡魂的哀鸣:“哥哥,帮我把族谱续写完整吧。“

  我在丝线操控下提笔蘸血,族谱空白处浮现出隐秘的真相:大姑奶奶的缠足布里藏着情书,二姨太用裹脚布勒死了醉酒施暴的家公,三姐投井前在井壁刻满诅咒。每写一字,栖霞的蝶翼就脱落一片鳞粉,那些粉末在月光下化成新的礼教戒律。

  黎明时分,逐火病院的符咒根系刺穿宗祠地砖。沈星回踩着冰莲来接应时,栖霞正用丝线将整座宅院缝制成巨型缠足架。陆离的罗盘炸成碎片,卦象显示“大凶“,苏白的影子吞下半本族谱后开始呕吐锈钉。

  栖霞的病历写着“礼教型妄想症“。她的病房布满防丝结界,每个满月夜都会有丝线从毛孔钻出,在墙面刺绣《女则》新篇。沈星回说那些丝线是千年礼教淬炼的魂锁,苏白却从丝线里尝到了胭脂的味道。

  我常去病房外听栖霞哼唱缠足谣。她的歌声能让符咒根系开出裹脚布形状的花,花蕊里坐着历代女眷的迷你亡魂。昨夜巡房时发现她在用头发编织襁褓,里面裹着个由《女诫》字块拼成的婴儿,那孩子正用贞节牌坊的碎屑磨牙。

  今日暴雨冲垮了后山的贞节牌坊林。栖霞的尖笑持续了七个时辰,病院所有丝质物品都活过来绞杀男性患者。沈星回不得不切碎冰晶左臂制成镣铐,陆离的罗盘碎片在她脚踝烙出八卦封印。而我的眼球里至今残留着丝线,每次眨眼都能看见族谱在视网膜上续写新的死亡章节。

  栖霞最近开始用符咒根系刺绣。她把《女四书》绣进病院外墙,砖缝里长出的霉斑都成了规训的几何图案。有个新来的女患者在刺绣墙前跪了三天,起身时膝盖骨缝里开出了带刺的缠足莲。

  昨夜月食时,栖霞的病房传出织机声响。透过门缝看见她正把符咒根系纺成丝线,织布机上流淌的锦缎映着所有被礼教吞噬的女子生平。当第一缕晨光照进病房,那匹锦缎突然裹住栖霞全身,将她封印成祠堂里那尊从未有人祭拜的妇德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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