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逃难
朔风冽冽,卷动营中旌幡猎猎作响。
张旸踞于帐内,唇角浮起一抹戏谑笑意,向一众亲卫下令:
“众亲卫听令!”
亲卫们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纷纷起身,衣甲碰撞间发出清脆声响,大步向着营外寻食处奔去。
张旸稳坐帐中,手指有节奏地叩击案几,静候好戏开场。
未几,营中骤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喧哗声,夹杂着叫骂与厮打声。
张旸眼眸一亮,起身走到帐口,向外张望。
只见亲卫们与一伙军卒扭打作一团,双方拳来脚往,互不相让。
混乱中,饭桶被撞翻,粟米撒落一地。
这一下,如同火上浇油,周围原本围观的军卒也纷纷加入战团,局面瞬间失控,众人混战成一片,已分不清敌友。
见此情形,张旸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恰在此时,副渠帅听闻消息,带着一众手下匆匆赶来。
他大步流星,衣袂飞扬,远远便喊道:
“都给我住手!”
亲卫们见副渠帅到来,互相对视一眼,趁着混乱迅速退回营帐。
回到营帐,亲卫们七嘴八舌,向张旸讲述方才的经过。
张旸听得哈哈大笑,笑声在营帐中回荡。
然而,笑声未落,帐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副渠帅带着手下气势汹汹地赶到,在张旸营帐十步之外停下,大手一挥,高声下令:
“走,随我进去抓人!”
手下们得令,如狼似虎般将营帐团团围住,两名士兵手持长枪,挑开帐门。
就在一名士兵刚探头进入营帐的瞬间,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捏住他的脑袋,猛地一甩。
那士兵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士兵身上。
只听“咔嚓”一声,盔甲碰撞发出巨响,士兵们人仰马翻,哀嚎声此起彼伏。
张旸拍着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营帐,目光如炬,冷冷喝道:
“什么情况?竟敢擅闯我营帐!”
副渠帅见张旸出面,脸色愈发阴沉,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想到还需你这主人为属下出头,那些闹事的废物在哪?”
张旸微微昂起头,鼻孔朝天,虎目半阖,满脸不屑:
“什么闹事不闹事?尔等不给我吃喝,我自然要去拿。今日如此,便是再过百日,若还无饭食送来,我照样去取!”
副渠帅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心中恨不得立刻拔剑斩杀眼前之人,但想到城中大族的态度,又不得不强压怒火。
军营中众多士兵皆由大族安插,一旦贸然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权衡再三,副渠帅狠狠瞪了张旸一眼,下令收兵。
张旸望着副渠帅离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低声骂道:
“畏首畏尾,还想成就大事,可笑至极!”
说罢,转身走进营帐,看着手持利刃的亲卫们,笑道:
“人走了,快动手吧。”
亲卫们迅速脱下身上的甲胄,用绳索将甲胄连接起来,摆成有人盘坐的模样。
半个多时辰后,一队巡逻士兵举着火把,从营帐前走过。
张旸躲在帐内,注视着巡逻队的一举一动。
待巡逻队走远,他低声下令:
“走,该我们离开了。”
随后,张旸带着亲卫们蹑手蹑脚地朝着军帐另一端走去。
他们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成功躲开了巡逻队。
张旸命令亲卫们取下火把,丢进身旁的营帐。
火把刚一落地,营帐便迅速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大。
巡逻士兵们发现火情,纷纷赶来救火。
趁着混乱,张旸等人跑到靠近地洞的一侧,挥刀砍开木栏,在一片喧闹声中逃了出去。
他们沿着黑暗的巷道小心翼翼地潜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摸到城中孩子们所说的荒屋地洞处,张旸才长舒一口气,笑道:
“诸位,我们逃出生天了。”
亲卫们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事不宜迟,探过路的亲卫领头钻进地洞。
众人紧随其后,在地洞中艰难前行。
许久,他们终于钻出了阴暗潮湿的地道。
此时,夜空中挂着一弯月牙,洒下清冷的光辉。
回首望去,阳信城火光冲天。
张旸仰天长笑:
“兄弟们,走!我们去重合搬兵!”
说罢,带着亲卫们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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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火借风势,瞬间燃遍数处,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军营中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呼救声、脚步声交织一片,混乱不堪。
朱三指挥众人奋力扑救,待火势渐息,心中却愈发不安。
这火起得蹊跷,分明是多处同时纵火,绝非偶然,莫非有人蓄意而为?
想到此处,朱三不禁打了个寒颤,猛地将手中水桶一扔,振臂高呼:
“弟兄们,随我来!”
众人见状,纷纷放下手中器具,紧跟其后。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张旸所住营帐前。
朱三眉头紧皱,挥手示意:
“去,看看帐中情形!”
一队士卒得令,快步上前。
可到了帐前,想起张旸的身份和他平日里的跋扈,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贸然进去。
为首的士卒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用长枪挑开帐门。
帐中一片昏暗,借着帐外摇曳的火把,隐约可见数十人身披盔甲,背对着门口而坐,好似睡得正沉。
士卒见状,赶忙退出来,向朱三禀报道:
“渠帅,帐中有人,似已入睡。”
朱三微微点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可刚一转身,他又觉得不对劲:
这般喧闹,怎么可能睡得如此安稳?
朱三心中一惊,急忙回身,从身旁士卒手中抢过火把,大步冲进帐中。
火把左右晃动,照亮了那些“士卒”的身影。
朱三定睛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原来这些身着盔甲的,竟是一个个假人,难怪一群糙汉子,睡觉连呼噜都不打。
朱三意识到自己被耍,怒不可遏。
可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恐惧。
张旸要是跑了,屠刀迟早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在帐中暴跳如雷,大声吼道:
“速传我令,通知全城将士,即刻搜捕张旸等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话音刚落,副渠帅匆匆赶来。
听到朱三的吼声,心中一紧,逆着人流冲进帐中。
看到那些假人,顿时暴跳如雷,指着朱三质问道:
“渠帅,这是怎么回事?人怎么不见了?”
朱三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被副渠帅这么一质问,更是火上浇油,反唇相讥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今日你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吗?怎么不把他们都抓起来?”
副渠帅怒极反笑,手指几乎戳到朱三脸上:
“抓?怎么抓?张旸早就看穿了我们的心思,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早就说过,要趁早杀了他以绝后患,你们偏不听,就想着在这阳信城当土皇帝。现在好了,人跑了,看你怎么收场!”
朱三最受不了别人反驳自己,听了这话,怒目圆睁,“呼”的一拳朝着副渠帅脸上砸去。
副渠帅猝不及防,被打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朱三余怒未消,拔剑便要砍杀。
帐外士卒见状,纷纷冲进来,用长枪挑开朱三的剑。
其中一名士卒趁朱三立足不稳,猛地一枪刺出,正中朱三腹部。
朱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肚子上的长枪,颤抖着手指着士卒:
“你……你竟敢杀我?”
副渠帅从地上爬起来,满脸狰狞,拔剑朝着朱三的头颅砍去,怒吼道:
“杀的就是你这蠢货!”
随着一声惨叫,朱三的头颅滚落在地。
副渠帅犹不解恨,狠狠踹了一脚,转头对手下说道:
“此地不能久留了!去通知兄弟们,多抢些钱粮,随我离开阳信城!”
手下一脸疑惑,问道:
“不抓捕张旸了吗?”
副渠帅啐了一口,骂道:
“抓个屁!朱三死了,就算抓到人,我们也没法在这立足了。赶紧走,省得那些大族反应过来,拿我们顶罪!”
于是,副渠帅带着众人离开营帐。
不多时,他们抢到了足够的钱粮,牵来马匹,打着搜捕张旸的旗号,顺利离开了阳信城。
一夜过去,搜捕毫无结果。
阳信城的各大族被搅得人心惶惶,彻夜未眠。
次日清晨,士卒回到军营,准备向朱三汇报情况,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军营里顿时乱作一团。
好在大族中有人还算镇定,连忙安排手下四处搜查。
没过多久,就有人在营帐中发现了朱三的尸体,赶忙前去禀告。
大族们听闻朱三已死,脸色骤变,有人问道:
“副渠帅呢?他去哪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大族们相视一眼,心中暗叫不好。
有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去看看少没少马,再问问城门守卒,有没有人出城。要是有,立刻去追!”
私兵们领命而去。
很快,前去查看马匹的人回来禀报:
“马少了两百匹。”
大族们一听,心中已然明白,定是副渠帅杀人后逃跑了。
不久,询问城门守卒的人也回来证实了这一点。
张旸跑了,副渠帅也跑了,朱三还死了,大族们气得差点吐血。
本是一手好棋,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
众人沉默良久,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暗自祈祷张旸等人会朝着他们设伏的方向跑去。
就在这时,又有一队人马回来禀告:
“我们顺着副渠帅的踪迹追去,在城外发现了数十人的脚印,看样子是往青州方向去了。”
大族们闻言,心中一喜,急忙问道:
“派人追了吗?”“这……那些脚印在一里地后就消失了。”
听到这个消息,一位大族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在汇报者身上,大骂道:
“废物!都是废物!”
其他人赶忙上前拉住他,劝道:
“别气坏了身子,现在最要紧的是收拾家当,赶紧离开这里。”
在众人的拉扯下,大族们匆匆离开营帐。
到了第二天黄昏,阳信城的百姓只见一辆辆马车满载着物件驶出城门。
联想到城中近日的种种反常,百姓们心中隐隐不安,仿佛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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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与青州交界地河流众多,阳信城外是沼泽湿地星罗棋布,路途甚不好走。
张旸率数十亲卫,是片刻不敢耽搁,在荒野间打转了三日两夜。
恰逢一伙贼人拦路打劫,正好有十匹马。
张旸二话不说就当场征用了马匹,送四十来位贼人去见了祖宗。
随后,众人二共用一马,穿过青州地界,耗时两日,向着重合城奔去。
待至重合城下,众人早已狼狈不堪。
张旸发髻尽散,长发如乱麻般飞舞,衣袍褴褛,恰似疯癫之人。
亲卫们亦是灰头土脸,形容枯槁。
城上守卒远远瞧见这一行人,顿时警觉起来。
顷刻间,城门大开,一群守卒手持长枪,如潮水般涌出,迅速将众人围住。
为首什长将长枪一横,厉声喝道:
“来者下马!”
张旸抬眸,目光如炬,指着重合城,仰天长笑道:
“诸位!我等归来矣!”
守卒们闻言,先是一怔,面面相觑。
亲卫见状,怒目圆睁,破口大骂:
“此乃将军!尔等安敢刀枪相向?”
守卒们听了,先是愣神,随即哄笑起来,心想这伙人蓬头垢面,竟自称将军。
张旸见状,缓缓垂首,片刻后,虎目一凛,猛地撩开遮面长发,声音低沉却透着威严:
“尔等,有何可笑?”
守卒们中有不少曾随张旸南征北战,此时仔细端详,认出眼前之人正是将军,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失声喊道:
“将军!”
什长虽惊愕万分,但很快镇定下来,眉头紧皱,忍不住抱怨道:
“将军,您怎地孤身到此,所带人马如此稀少,这实在太冒险了!”
张旸身形晃动,颤巍巍地翻身下马,屁股疼的甚是厉害,什长急忙上前扶住。
张旸拍了拍什长的肩膀,神色凝重道:
“我若不来,怎知你们是否遵令行事,有无隐瞒错失?”
什长一听,立马挺直腰杆,大声反驳:
“我等皆为黄天信徒,更是将军心腹,岂会做出辱没黄天与将军之事?况且有神使监察,我等岂敢放肆?”
张旸闻言,手指微微颤抖,苦笑道:
“重合无事,别处就无事?一时太平,就能保长久太平?我刚从阳信归来,你们看看,我为何这般狼狈?难道是我不顾体面?”
什长也不是傻子,瞬间明白将军在阳信遭遇了变故。
他脸色一肃,“当啷”一声,将长枪戳于地上,挺胸抬头,高呼道:
“但凭将军下令,我等愿随将军征讨不法之徒!”
周围守卒纷纷响应,呼声震天:
“但凭将军下令,我等愿随将军征讨不法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