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清楚，尽管在过去的历史中，信仰曾经作为文明与进步的象征，在成为凡人心灵支柱的同时，也推动了社会哲学与文明的进步。然而，当文明发展到一定高度时，信仰就会反过来成为制约的枷锁，阻碍人类思想的解放，并以火焰与屠刀，来掩盖一切可能动摇他们统治的事物。”

　　“可是姐姐，从统治者的角度来说，信仰的存在应该要更有利吧？”洛嘉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坚决地反对它呢？况且，现在的机械教派，不也是依靠信仰来维系存在的吗？”

　　“这句话是对的。”艾薇罗娅点点头：“但是洛嘉，看看科尔基斯，信仰有让当地人过得更好吗？”

　　“……没有。”洛嘉摇了摇头，在他更小的时候，他亲眼见过穷人在祭司的驱使下战斗，流下鲜红又粘稠的血。农民们只有拼命劳作，才能支付得起神殿的税收，供给那些祭司大肆享受。

　　信仰为科尔基斯的穷人带来的，只有苦难、痛楚与折磨。他们信仰盟约，并不是真的相信有这样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麻木自己早已死去的精神罢了。

　　“那你觉得，人类为什么还需要信仰？”艾薇罗娅继续发问，她必须清楚洛嘉的想法，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对信仰的思想。

　　“因为……因为我们需要得到控制。”洛嘉抿起嘴唇，有些胆怯地说道：“我们的本性，那些负面的、糟糕的本性，只有通过对更高存在的信仰，才能得到真正的控制。”

　　“那些祭司，尽管信仰的是邪物，但他们无疑都是科尔基斯上最虔诚的信徒。”艾薇罗娅靠在墙上，温和地注视着弟弟：“你觉得，他们控制住自己的本性了吗？”

　　“那是因为他们信仰的方向错了。”洛嘉摇了摇头：“如果是你，或者是父亲那样的人物，就可以引导凡人走上正确的道路……”

　　“你是说，如果凡人不把我们当做是神，我们就做不到引领凡人了吗？”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看，亲爱的，这就是信仰的局限，它要的是一个符号，一个能让人心安理得，放弃思考的符号。只要顺从就能活着，只要无知就能快乐，可是这样培育出的，究竟是傀儡，还是人类？”

　　“……我不明白。”洛嘉低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迷茫地看向姐姐：“如果信仰会让人无知，那帝国真理呢？反对一切神灵存在的它，难道不正是一种变形的宗教吗？”

　　“帝国真理不是宗教，洛嘉。”艾薇罗娅摇了摇头：“它是种理想，是种信念，是人类在跨越恐惧与未知以后，还能继续坚定向前的意志。”

　　“在面对帝国真理时，你可以支持它，拥护它；也可以怀疑它，反对它。因为在这个时候，你是依靠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去发现自己想要寻求的真相。”

　　“即使那个方向是错的，对帝国真理来说也是可以的吗？”

　　“是的，帝国真理需要的不是盲从，洛嘉，这正是它与信仰最大的区别。我们的信念，我们的理想，才是帝国真理真正看重的东西。无论它是对是错，实际上都是在探寻宇宙真相的过程中，拨开人类眼前的迷雾。我们的父亲知道这点，而我们作为他的子嗣，也会将这份思想带给银河系里的每一个人。”

　　“这会是场异常艰苦的战争，许多人会抵制我们带来的改变，执着于过去，就像幼童会因为害怕跌倒，而选择在地上爬行。然而，我们会成为把他们从地上拽起来的人，并承担起这场战争的后果，因为我们的理想与信念在支撑着自己的意志，因为这是我们必将成就的伟大事业。”

　　“当然，我也不希望你对帝国真理盲目追随，毕竟那样做的话，你会变得和那些要对抗的狂热分子没什么两样。我希望你能去思考，思考自己为何要追随真理，我相信，以你的智慧，必定能在未来的几十年间，想清楚自己到底在为何而战。”

　　——

　　“你刚才就像个演说家，姐姐。”布拉达曼特趴在床上，直到艾薇罗娅进门，才从柔软的枕头上翻过身来：“所以，成果如何？”

　　“如果换做其他人，可能会觉得洛嘉其实是个虔诚的信徒。”原体坐在床上，习惯性地把妹妹抱进怀里，像撸猫一样抚摸着她：“但其实恰恰相反，他是个并不狂热，甚至过于理智的人。”

　　布拉达曼特在她手下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她翻了个身，好让姐姐能摸摸自己的肚子：“是吗？看他刚才和你的辩论，可不像是个理智的人。”

　　“哦，那与信仰无关，我们是其他方面的辩论。”艾薇罗娅说道：“洛嘉的想法是，凡人必须要有个信仰的对象，作为精神世界的支柱，才能在这个宇宙中生存。至于这个信仰的对象是谁，倒是无关紧要。只要祂能给凡人带去心灵上的平静和安慰，就是个优秀的【神灵】了。”

　　“也就是说，他其实并不信神？”

　　“是的，虽然科尔基斯的经历对他造成了些许影响，但依然没有改变他内在的本质：洛嘉是个学者，而非信徒，他如果成为宗教领袖，那他最大的缺点，就是过于理智，不够狂热。”

　　“他会跟随神，是因为神能成为凡人精神的支柱，但如果神会降下灾难，那他就会开始怀疑神的正当性。若是在这种时候，再有其他异教徒来动摇他，为他指出一个看起来更好的方向，那他就会去求证、去辨识、去比较。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他发现这个新神比旧神更好，那他就会立即抛弃过去的信仰，转而投进新神的怀抱。”

　　“真复杂。”布拉达曼特摇了摇头，把自己埋进姐姐的大腿缝里：“有些时候，这种过于理智的假信徒，反而比真正的狂信徒要麻烦的多呢。”

　　“因为他们的意志是有缺口的，布拉达曼特，这正是他们容易被蛊惑、被欺骗的原因。正因如此，我才要尽快以帝国真理，为洛嘉建造起一座思想的堡垒，否则那些潜藏的无形之物，还不知道会对他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