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鸿雁哀鸣
太行山笼罩在薄雾中,黑水村外新扎起的山寨上,“玄天义骑”大纛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刘铭世站在夯土筑成的寨塔上,看着山下二十里外星星点点的村落,铁制护腕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这处军寨经过半月整修,箭楼重新铺了防箭的牛皮,粮仓里堆着从幽州秘密运来的三千石粟米。
晨雾未散的山寨校场上,赵云正带着三百玄甲骑兵操练枪阵。
狼皮披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呼喝声惊飞了林间鸟雀。
刘铭世扶着木栅栏远眺山下炊烟,看到几个挑着柴禾的农人远远避开巡逻队伍,忽然注意到几个戴斗笠的农人正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不禁转头对沮授叹道:“先生你看,百姓还是拿我们当山贼防备。”
“主公请看。”沮授递过单筒望远镜,镜片里映出黑水村口聚集的人群。
几个白发老者跪在泥地里叩首,年轻后生扶着耒耜仰头张望,七八个孩童躲在草垛后探头探脑。
“主公须知,自光和七年黄巾乱起,这太行山方圆百里就没见过不抢粮的兵马。”
此刻黑水村东头的老槐树下,铁蛋爹正踩着石碾子唾沫横飞:
“俺亲眼瞧见的!那旗子金线绣的云纹,比里正家绸缎还亮堂!”
他伸出三根手指比划:“光是扛旗的军爷就有三人高,胯下坐骑鼻孔喷的都是白雾!”
铁匠张二狗用满是炭灰的手背抹了把汗,对正在拉风箱的徒弟说:
“记得那杆赤底金纹的帅旗没?当年光武帝平王莽时...”
“师父又扯淡!”挑水回来的王贵把木桶往地上一撴,麻布短褐上还沾着草屑:
“昨儿个王家管家还说,这是北边流窜来的马匪换了旗号。”
晒谷场上,七十岁的陈老汉颤巍巍指着西边山道:
“我看那旗!昨日我就说,带'刘'字的大纛定是皇亲!”
他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却不妨碍唾沫星子喷到旁边李贵脸上。
“刘字旗!是皇旗啊!”跛脚的王老汉突然拍着瘸腿惊呼。
“当今天下姓刘,天子也姓刘,那这队官军也肯定是皇军”
“苍天有眼啊!高祖皇帝的龙旗飘到咱们穷山沟了!”
“陈伯又犯癔症了。”张二蹲在磨盘上啃着杂粮饼,“要真是皇帝老儿,怎会缩在山寨里?”
“皇帝在洛阳城享福呢!依我看...”话未说完,村口传来孩童尖叫,七岁的铁蛋举着破布条狂奔而来:
“爹!山那边有马队!”
正说着,村西头忽然响起铜锣声。里正拄着拐杖颤巍巍跑来:
“快回家!”
“马三刀的人马到五里坡了!”
整个村子瞬间炸开锅。
李贵抄起锄头就往自家牛棚跑,却见王三老爷家的青砖院墙后升起三缕青烟
——这是地主与山贼约定的平安信号。
马三刀抹了把络腮胡上的水珠,枣红马铁蹄踏碎村口积水的土坑。
他身后三十余骑散成扇形,皮甲上凝结的血垢在雨中泛着暗红。
镶金马刀劈开阳光,五十余骑卷着黄龙般的烟尘冲入村口。
这悍匪一把捞起井边洗衣的春妮,粗粝大手“刺啦”扯开姑娘的粗麻衣,雪白肩头顿时曝在寒风里。
“这妮水灵!”
马三刀用刀尖挑开春妮的粗布衣襟,少女的惊叫让整个村子都颤抖起来。
管家从王家大宅的门缝里数着:
七袋黍米、五坛腌菜正被搬上贼人的骡车,而老爷王三捋着山羊须站在影壁后,听着墙外哭喊声露出笑意。
“马爷今天开荤!”
喽啰们哄笑着四散劫掠,铁匠铺传来张二狗凄厉的惨叫——他护着刚打好的犁头,被长矛捅穿肚肠。
“王三爷,孝敬备齐了?”马匪头子马鞭指向青砖大院。
门楼里闪出个穿绸衫的胖子,管家忙不迭指挥长工抬出粟米。
马三刀用刀尖挑开麻袋,黄澄澄的谷粒瀑布般泻在泥地上。
王三的管家躲在身后后计数:“七袋黍米、五只鸡,按约定该抽两成...”
话音未落,铁蛋爹抱着粮袋从地窖冲出,嘶声大吼:
“大汉的官军来了,你们就等着受死吧!!”
这一说给山贼气笑了,唾骂一口:“山高皇帝远,这太行山里哪里来的官军?”
马三刀狂笑着挥刀,铁蛋爹的人头滚到铁蛋脚边,喷涌的鲜血染红孩子手中准备献给“皇帝军爷”的野菊花。
铁蛋娘死死抱住丈夫的尸首,鲜血染红了半袋粟米。
马三刀把卷刃的环首刀在尸体上擦了擦,抬脚踹开哭嚎的妇人:
“再嚎连你这婆娘一起宰了!”
二十余骑山贼正挨家踹门,几个小头目把抢来的陶罐系在马鞍两侧,叮叮当当活像送葬的铃铛。
“头儿,这破村子油水越来越少了。”
刀疤脸的喽啰啐了口唾沫,马鞍上横着个不断挣扎的少女。
村西李贵家的牛棚里,唯一的一头黄牛被套上绳索。
李贵蜷在牛粪堆里,眼睁睁看着自家黄牛被套走,牛铃铛“叮当”坠地。
这庄稼汉攥紧锄头的手指节发白,耳边回响着半月前那个清晨——
玄天义骑的年轻将军扶起跪地的老农,青狼纹样的玄色大旗在朝阳下舒展,旗角金线绣的“刘”字刺得他眼眶发热。
“玄天义骑...”他突然想起那个扶起孩童的将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等山贼走后,这平日佝偻着背的老农竟像豹子般窜出牛棚,抄近路往山寨方向狂奔,脚上草鞋跑丢了都浑然不觉。
李贵跌跌撞撞跑到山寨时,左耳还在渗血——那是被马蹄擦过的伤口。
他哆嗦着摸出怀里半块烙饼,这是三天前那个扶他起身的将军塞给他的。
当看到寨门“玄”字旗的瞬间,这个四十岁的庄稼汉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天子开恩呐!”
“军爷!军爷开恩呐!”
李贵跌跌撞撞冲上山时,守寨的士兵正在换岗。
玄甲武士的陌刀寒光让他膝盖发软,但身后村庄飘来的黑烟推着他往前扑:
“皇帝老爷!救救我们!”
子夜的山寨灯火通明,沮授皱眉看着沙盘:
“黑水村距此不过十五里,山贼竟敢如此猖獗。”
话音未落,寨门外突然传来哭喊,值夜的颜良拎着个泥人进来:
“抓了个探子!”
“军爷饶命!”李贵额头磕得青紫,哆嗦着掏出半块牛铃铛。
“小的...小的要见天子...”李贵一句话,给满堂人都整懵了。
当他说到春妮被掳时,刘铭世“咔嚓”捏碎了陶盏,碎瓷扎进掌心都未察觉。
鞠义掀开帐帘时,李贵正对着案几上的地形图发抖。
头戴纶巾的沮授用温水化开块红糖,等老农喝下第三口才开口:
“老丈且慢说,贼人几时来的?”
当听到“马三刀”三字,正在擦拭长枪的赵云猛然抬头,枪尖在帐中划出一道银弧。
文丑突然掀帐闯入:
“主公!东南哨塔发现火光!”
众人奔出大帐,但见百里山岭间,竟有十余处村落同时燃起烽火。
刘铭世听着李贵语无伦次的哭诉,突然一拳砸在松木桌面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到沮授衣襟:
“我们不替百姓作主,谁还能为百姓说话?”
“子龙!点三百轻骑!文博带弓弩手封锁下山要道!鞠义的先登死士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