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恫疑虚猲
二十面绣着银线飞马的素色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公孙瓒的中军大帐前,三千白马义从正在演练战阵。
这些常年戍边的勇士们身披鱼鳞银甲,胯下战马通体雪白,长槊的槊锋在朝阳下泛起森森寒光。
随着令旗官挥动赤色令旗,骑兵阵列忽然分裂成十股,每支队伍首尾相衔,如同十道银色闪电在黄沙间游走,马蹄声震得大纛旗的旗杆都在微微颤动。。
公孙瓒扶着城垛俯瞰自己的精锐之师,玄色大氅被北风吹起。
“右翼穿插!”校尉的吼声穿过飞扬的尘沙。
最外侧的骑兵突然加速,三百匹战马同时长嘶,铁蹄在冻土上踏出整齐的轰鸣。
他们像一把雪亮的弯刀斜切入假想敌阵,槊锋所指之处,百余具草扎的假人瞬间被挑上半空。
远处箭楼上观战的公孙瓒微微颔首,手中马鞭轻轻敲打着手心,甲胄上的青铜兽面吞口泛着幽光。
忽然辕门处传来号角声,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出现在晨雾中。
朱灵勒住缰绳,望着眼前森严的军阵,暗红面庞上掠过一丝凝重。
他身后三十百名同乡个个面露疲态,粗布衣襟上还沾着前夜露宿的草屑。
当值都尉验过符节,引着他们穿过层层岗哨时,朱灵注意到营墙两侧的鹿砦竟用铁链相连,每隔五步就悬着铜铃——这是防备夜袭的鲜卑战法。
“报——朱参军已至辕门!”传令兵单膝跪地,铠甲上的冰碴簌簌落下。
公孙瓒抚须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身旁面色阴沉的田楷:
“摆二十面战鼓,让新来的见识见识白马义从的威风。”
当朱灵带着三百同乡穿过辕门时,地面突然震颤起来。
西侧校场腾起雪雾,白马骑兵呈锥形阵冲锋而来,银枪在阳光下划出森冷弧线。
前排骑士突然勒马急停,战马人立嘶鸣,后阵立即变换为雁翎阵,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朱参军觉得本将的儿郎如何?”公孙瓒不知何时出现在点将台上,腰间玉具剑撞击着金丝甲。
朱灵躬身时瞥见田楷按在剑柄上的手,喉结动了动:
“昔日在平原只闻白马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方知何为天下强兵。”
“吾在冀州时便听闻,白马义从夜战能辨三十里外篝火,不想白昼冲阵亦如雷霆万钧。”
他说着解下佩剑交给卫兵,这个动作让田楷的指节从剑格上松开了半分。
公孙瓒抚着腰间镶玉战刀的手突然顿住。
他转身望向正在变换阵型的骑兵,眼角余光却始终锁定着朱灵:
“听闻刘别驾的玄天狼骑皆着塞北苍狼皮氅,每战必以狼嚎为号?”
校场上的喊杀声忽然拔高,第三轮骑射的箭雨正遮天蔽日地落下。
朱灵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感受着汗水顺着脊背滑入皮甲缝隙:
“狼骑虽悍,终究是马匪出身。怎比得上将军麾下百战精锐?”
当朱灵跟随公孙瓒等人一同踏入帐中时,两侧的幕僚们忽然安静下来。
田豫捏着羊皮地图的手指微微发白,别驾田楷更是冷哼一声,将腰间环首刀重重拍在案几上。
“末将朱灵,率乡勇三十百余人投效。”朱灵单膝跪地,眼角余光瞥见公孙瓒案头的密信。
中军帐内,炭盆驱不散幽州特有的寒意。
公孙瓒将鎏金虎符拍在案几上,震得青铜酒爵叮当作响:
“即日起,朱参军可参赞军机。”话音未落,田楷突然起身,甲叶碰撞声惊得帐外战马打了个响鼻。
“末将以为不妥!”田楷指着朱灵身后几个布衣同乡,“这些人未着戎装却佩环首刀,按军规当收押查验。”
帐内空气骤然凝固。
朱灵注意到公孙瓒的拇指在摩挲剑鞘上的蟠螭纹,突然单膝跪地:
“末将愿将亲卫交由田将军整编。”这个动作让他的脖颈完全暴露在两侧刀斧手的攻击范围内。
公孙瓒大笑起来,亲手扶起朱灵时,袖中滑出半块玉珏:
“明日辰时,随本将巡视武库。”田楷盯着那半块能开启军械重地的信物,眼底泛起血丝。
朱灵走后,大帐内。只见记载道:
暮色四合,旌旗蔽空,营门铁戟森然如林。
中军帐内烛影摇红,公孙瓒踞虎皮交椅,银甲未卸犹带征尘。
帐下田楷按剑而立,眉峰深蹙,似有万钧心事。
田楷与田豫共谒公孙瓒。
田楷谓公孙瓒曰:“朱灵既受命,先诣刘铭世营而不直趋君帐,殊乖常理,此必刘军间者。”
(田楷和田豫一同面见公孙瓒。田楷对公孙瓒说:朱灵接到任命后,先去的是刘铭世的军营而不是直接来公孙瓒的军营,这有违常理,朱灵一定是刘铭世军队的奸细。)
瓒对曰:“若为间者,安肯举部曲俱来?”
(公孙瓒回答说:朱灵如果是奸细的话,就不会带着部曲一起来了。)
楷复曰:“正以此故,率众来者,欲取信于君,实便阴行刘氏之事耳。吾等不宜委以重寄。”豫在侧默然,唯蹙额而已。
(田楷听了反驳:正是因为这样,朱灵带着部队前来是为了获取你的信任,其实是为了更容易为刘铭世做事罢了。我们对他不应该委以重任。田豫在一旁听了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瓒哂然曰:“刘铭世器局褊狭,朱灵处彼未睹宏远,安有前程?今来吾营,睹旌旗蔽日之势,闻金鼓震天之威,必为军容雄壮所慑。若推心待之,厚赐无吝,纵怀异志于初,宁不感化于终乎?”
(公孙瓒听了以后不屑的说:刘铭世小家之气,朱灵在那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看不到什么前途。来到我的军营,必然会被我们威武雄壮的军队气势所震撼,如果我们以自己人对待他,厚实的礼物不吝啬他,就算他起初怀有别的想法又怎么样呢?最终也会被我们感化。)
豫终席未发一辞。田楷见瓒执意若此,遂不复言。
(田豫既没有为田楷论说,也没有替公孙瓒反驳,田楷看着固执的公孙瓒,没有再说什么。)
当夜,朱灵在营帐角落用炭条画出白马义从的布防图。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迅速将绢布塞进煮盐的陶罐。
进来的是个跛脚火头军,递来食盒时压低声音:“田楷正在盘查同乡,三人被带走问话。”
军帐外飘着细雪。寅时的更鼓刚过,田楷握着佩剑在中军帐前来回踱步。
“将军正在接见幽州牧使者。”戍卫长枪交叉挡住去路,枪尖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田楷盯着使者腰间鎏金银鱼符,那是刘虞帐下别驾的标识,指节捏得发白。
帐内炭火将青铜兽炉烤得发红,公孙瓒展开刘虞亲笔信,帐外突然传来田楷的声音:
“末将有要事禀报!”话音未落,戍卫的闷哼与甲胄碰撞声同时响起。
公孙瓒眉头微皱,信纸边缘在掌心攥出褶皱。
“让他进来。”
田楷掀帘而入时带进一股寒气,
趁机低声道:“昨夜朱灵帐中有鸽子飞往西北方,末将已派人......”
“此事容后再议。”公孙瓒突然将刘虞书信拍在案上,青铜镇纸跳起半寸。
“将军!”
田楷提高声调,“朱灵之事......”
雪幕中传来战马嘶鸣。
朱灵带着部曲从校场归来,玄甲上水珠滚落。他在十步外驻足行礼,目光扫过田楷攥紧的剑柄。
当田楷再次想要面见公孙瓒提起此事的时候,公孙瓒以接到了刘虞的来信邀请为由,暂时搁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