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朱龄石 攻灭谯蜀
义熙八年底,谯纵知道刘裕不会就此罢休,为了得到靠山,他遣使入长安,向姚兴派兵驰援表达谢恩并正式称臣,姚兴加封谯纵为相国、蜀王、大都督、加九锡!谯蜀正式成为后秦藩属!
第二年春,刘裕准备再次兴师伐蜀,便与刘穆之商议主帅人选,刘裕道:“刘江州新败,朝中尚有何人可以领兵伐蜀?”。
刘穆之微笑道:“伐蜀大将早在主公心中,何必问属下呢?”。
刘裕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不久之前,刘裕从会稽召回朱龄石,已有任命其为征西都督之意,刘穆之对此当然心知肚明!
朱龄石父子原本效力于荆州桓氏,其祖上世代为将,其父亲、伯父本来是豫州刺史袁真的部将,桓温第三次北伐时,枋头之战被慕容垂击败,回朝后桓温把败军之罪推于袁真头上,袁真大怒据寿阳反叛,并勾结前秦与前燕。桓温讨伐袁真,朱氏兄弟受到袁真猜忌,朱龄石的伯父朱宪、朱斌都被杀害,其父朱卓逃奔桓温,被桓温任命为军前司马。朱卓为兄报仇,每次上阵皆不计生死、带头冲锋,攻进寿阳后,愤怒难消之下,朱卓擅自打开袁真的棺椁戮尸枭首,桓温大怒要将他斩首,桓温之弟桓冲感其重情重义又英勇异常,苦劝兄长之后,朱卓方才得免。从此朱卓以及他的儿子们便被转到桓冲军中效力,朱龄石、朱超石兄弟更与桓冲众子十分要好。后来桓冲病故,朱氏兄弟就追随桓冲之子桓修。桓玄篡位,桓修被封为安城郡王、抚军将军,驻守京口。刘裕与何无忌用计骗开城门,斩杀桓修,并在京口举兵反正,从此朱龄石兄弟投入刘裕麾下。刘裕讨伐建康时,朱龄石向刘裕诉说:“末将父子皆受桓氏大恩,现虽归于主公,但实不忍与桓氏开战,请主公调我于后军。”。
刘裕赞许他的义气,同意了这一请求。战事平定后,任他为镇军参军,升任武康令,后又加授宁远将军。朱龄石也不负所望,在北伐南燕、南讨卢循之战中立得大功,其果敢、机智深得刘裕赏识!
这日,太尉府大堂之中,刘裕正式宣布,任命朱龄石为建威将军、益州刺史、都督益州诸军事、假节,会同宁朔将军臧熹、河间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刘钟、龙骧将军朱林等,不日率大军从建康出发,沿江而上,直取益州。
任命一出,在座皆哗,众将佐都感惊讶,朱龄石年纪尚轻,资质也浅,怎可担当如此大任,于是纷纷出言反对,平北将军诸葛长民更是言道:“自古平定蜀地者,皆是雄杰上将,朱将军虽是俊杰,但资历不足,从未有过独当一面之事,伐蜀重任,怎可轻易授之?”。
宁远将军胡藩也建言道:“诸葛将军所言甚是,朱将军虽然才能超群,但资历怕不能服众,即使令其出征,怎可使他位居臧将军之上?臧将军乃是豫章先夫人亲弟,太尉家人,追随太尉多年,应该拜为主将!”。
刘裕听完众将佐谏言,看了看跪坐在堂下低头不发一语的朱龄石和臧熹,正声道:“本帅用人,从不看资历背景,只看为将能力,朱将军吾观其良久,是可委以重任之人,吾意已决,诸卿不必再言!”。
众将知道,主公刘裕决定的事情绝不更改,于是不再谏言!刘裕突然言道:“朱将军,攻灭谯蜀,收复益、梁二州,你需要多少人马?”。
朱龄石闻言一怔,知道此时决不可在众将军面前怯懦,主公此问是在给自己证明实力的机会,但是如果所求兵马太少也不足以成事,略一思忖,离席行礼道:“主公,收复蜀地,末将认为两万兵马足矣!”。
众将一听,又是一阵骚动,去年刘敬宣两万大军征讨蜀地,大败而回,朱龄石仍然求兵两万,众人皆以为他大言不惭,更有与刘敬宣亲善者,认为他这是在叫板刘敬宣,纷纷露出愤怒的之色。
朱龄石见诸将如此,不等刘裕出言,再次叩首行礼道:“如若末将不能取胜,愿自刎以谢主公!”。
刘裕闻言点头,并看向席下的刘穆之,两人相视一笑,貌似成竹在胸!
刘裕把朱龄石叫至跟前,交给他一个锦囊,言道:“朱将军此锦囊中乃是本帅的行军部署,等大军行至白帝城时才可打开,届时依计而行,必能成功,重任在肩,你定要好自为之!”。
朱龄石接过锦囊,恭敬行礼。众将退出,刘裕单独叫住臧熹。堂内只剩刘、臧二人,臧熹行礼道:“太尉有何事相托,末将定当效死!”。
一听“死”字,刘裕有所不悦,但随即温言道:“现在此处并无他人,你我乃是家人,不必拘礼,义和乃是怜儿之弟,也是吾弟,你虽跟随我多年,但没有机会率军立功,此次伐蜀,事关重大,实在是你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你定要好好把握,决不可辱没了你姐和我的期望!”。
臧熹听完,眼中含泪,领命而去!臧熹乃是刘裕先妻臧爱亲的幼弟,比其姐要年幼十来岁,臧爱亲对他一直疼爱有加。刘裕与臧爱亲结婚后,臧熹也经常上门找姐姐玩,并总喜欢追着刘裕屁股后面玩耍。当年刘裕在京口起兵,臧熹前去追随,后来跟着刘裕征战四方。也许是出于保护或者疼惜的缘故,刘裕一直没有对他委以重任,怕其有失,臧爱亲一生淡薄,也没有特意为其弟求得重赏,如今爱妻已逝,刘裕看见臧熹就会想到臧爱亲,于是打算让他领兵出征,借以提拔,将来逐步委以重任,如此安排实在是用心良苦!
不日大军从建康出发,刘裕亲率众将送行,两万大军乘坐百艘战船浩浩荡荡,逆江而上,等来到白帝城时,朱龄石打开锦囊携众将一起观看。
原来攻打成都共有三条水路,内水涪江、中水沱江、外水岷江,当日刘裕与刘穆之商讨伐蜀事宜,一致认为刘敬宣去年兵出内水攻打黄虎关,没有成功而退兵。蜀军肯定认为这次晋军本应改从外水进军,但兵者诡道也,晋军仍然会从内水进军。这样,他们一定用重兵守卫涪城,用以防备内路。如果大军向黄虎关进军,正中敌寇之计。现在以大部队从外水进取成都,虚设部队出内水来迷惑他们,这是制胜敌人的奇计,也可以叫做反反其道而行之。刘裕怕过早宣布行军路线,蜀兵会有防范,于是用锦囊向朱龄石言明此意,并下令道“众军都从外水进取成都,臧熹、朱林在中水进取广汉,派老弱士兵乘十余艘大船,从内水驶向黄虎关。”。
众将看完刘裕书信,大为叹服,于是依照其锦囊所令,昼夜兼程,倍道而进。谯纵果然在内水做好防备,派他的弟弟谯道福以重兵守卫涪城,只让前将军秦州刺史侯晖、尚书仆射蜀郡太守谯说等率领一万多人驻扎彭模沿岸各堡垒之中。
彭模离成都只有两百里不到,等朱龄石大军到达之时,成都震惊,但已无兵可派。
当时的彭模南北两岸皆有数座堡垒,虽然只有一万蜀兵镇守,依然是易守难攻,朱龄石大军到此,众人见到堡垒略微有些惧意,下坯太守、现任西征大军参军刘钟建议道:“天气正炎热,贼兵现依险固守,进攻很难夺取,徒使我军困顿。卑职认为应当养精蓄锐暂时休战,再寻找机会进攻,将军以为如何?”。
朱龄石闻言,摇头道:“不可,此前大军做疑兵从外水路进攻,所以谯道福率重兵守涪城,现我军主力出其不意的逼近,侯晖之徒已经吓破胆了。正可以趁势攻击,一定能战胜他。攻克平模之后,便可以大张旗鼓向前进攻,成都一定能拿下来。如果缓兵相持,被对方探听到虚实,涪城守军再来,恐怕抵挡不住。进不能作战,退没有后援,两万大军恐被蜀军所俘。”。
众将听完全都信服的点头,朱龄石又说“太尉赐我等锦囊之计,也是要我们可以出其不意,速战速决!”,接着他一拍帅案,仿佛信心大增,决定迅速出战,此时彭模附近岷江南北两岸皆有数座堡垒,其中南岸地势平缓,北岸堡垒依山而建,地势凶险。众将建议先攻南岸,然后再跨江攻打北岸。
朱龄石力排众议,正声道:“贼寇主力在北城,可是如果攻下南城,并不能攻破北城,如果以我们全部精锐攻破北垒,那么南城就将不攻自破。”。
于是朱龄石亲率主力下船,从北登岸,猛攻北部众堡垒,其实彭模守军,见晋军主力突然来到,早就心惊胆战,毫无斗志,此时见晋军主将朱龄石亲自率军上阵,更是肝胆俱裂。两军从早上一直战至中午,晋军先烧掉蜀兵瞭望台,然后四面一起登上北城,守将侯晖、谯说来不及出逃,皆被斩杀。北岸一下,晋军再转回军队来攻打南城,南城蜀军即刻奔散溃逃。此战一共斩杀谯蜀大将十五人,各地营垒守卫逐个土崩瓦解,晋军兵锋直指成都。
就在朱龄石的大军向成都开拔的时候,臧熹的军队也从中水赶到,原来臧熹率兵出中水,当时谯纵派心腹大将谯抚之率领一万多人驻守在牛脾城,又派谯小苟率领重兵防卫打鼻城。
臧熹为了不负刘裕所托,每每亲自披甲上阵,率军猛攻,麾下将士见主将如此,个个奋不顾身,很快就攻破牛脾城。谯扶领着残兵出逃,臧熹率兵急追,很快就在沱江边上追上逃兵,蜀军无奈只得转身迎战。臧熹手持长槊,高呼口号“将士们随我奋勇杀贼,以报国家!”。谯扶持长刀接战,手下士卒也战到一起。臧、谯二人战至二十回合,臧熹每每以拼命的招式与谯扶对战,谯扶终于不敌,刚想卖个破绽逃跑,却被臧熹看透,一槊刺穿胸膛,蜀军大溃,余众全部投降。谯小苟听闻谯扶战败被杀,赶紧弃城逃回成都,附近堡垒纷纷望风溃逃!臧熹以极快的速度占领沱江与涪江之间的土地。当得知朱龄石进攻成都,忙引军前来相助。
谯纵见晋军如此迅速的兵临成都,十分惊恐,并且疑惑着后秦的援兵为何还没有到来。原来自从刘敬宣攻打益州失败,刘裕吸取了教训,知道姚兴很可能再发救兵援救,于是与刘穆之商议后,决定派人前往遏制,刘穆之认为王镇恶最为合适,王镇恶乃王猛之孙,后秦占领长安,王氏族人多半被杀,王镇恶与后秦有刻骨仇恨。于是刘裕派王镇恶领兵一万沿嘉陵江北上,埋伏于汉中道口等待秦军出现。
果然,晋军发兵之时,谯纵即遣使至后秦求援,姚兴命前将军苟林率两万骑兵相助。秦军越过秦岭抵达汉中,补充完物资后随即引兵南下,这日秦军来到汶山,苟林见山谷两侧地势险要,隐约有炊烟升起,正自疑惑,参军建言道:“此处山谷险要,应无人居住,现在有炊烟出现,定有伏兵,将军不得不防啊!”。
苟林思虑片刻,突然笑道:“晋军正集中大军攻打成都,怎会分兵在此,定是怕我军援救,故遣人放烟以为疑兵,拖延我大军行进,传令下去,大军迅速驶离此地。”。
其实炊烟正是王镇恶命人故意为之,探子早已探知秦军已经来到,如果任其进入平原,敌众我寡,实难与敌。王镇恶转念一想,计上心头,于是命人燃放炊烟。属下不解,问道:“如此行事,不是告诉敌军此处有伏兵吗?”。
王镇恶笑道:“你不懂兵法,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伏兵皆会隐藏行止,不会放出炊烟,秦军见到,定会以为只是疑兵,反而会放松警惕。如计不成,考虑到山谷如被伏击不易逃脱,也可使秦军退回汉中,两种结果皆对我军有利!”众人闻之叹服!
果然秦军不设防的进入山谷,就在这时王镇恶一支响箭射向天空,尖啸之声响彻山谷,秦军错愕,还没反应过来,两侧山谷伏兵大出,纷纷朝谷内射箭,然后滚石齐下,山谷内的秦兵无处可避,不是中箭倒地就是被滚石砸成肉泥,此山谷几乎变成了两万秦兵的坟场,王镇恶命令大军进谷扫荡残余秦兵,此次伏击很快就以秦军全军覆没告终,前将军苟林也被乱箭射死。
此时成都战报传来,王镇恶当机立断向北夺取汉中,汉中守军见到晋军前来,知道大势已去,没有做过多抵抗便献城投降了!
再说成都,谯纵迟迟不见援兵,而成都城内守军不多,眼看不能坚守,于是他丢下百官,携带家眷出逃。尚书令马耽把府库封存起来,等待东晋军队接收。七月初九日,朱龄石进入成都,诛杀了谯纵同祖父的亲属,然后出榜安民,令众人恢复正常生活秩序。而就在这时,宁朔将军臧熹却突然浑身抽搐,大病倒下。朱龄石得报后大惊,急忙前去查看。朱龄石来到床前,扶住臧熹,臧熹此时已经口不能言,但仍然似乎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的抬起右手,指向墙上所挂的自己佩剑,虽然无法出声,但是口型似乎在说“主公、主公...交给...主公...”突然臧熹右手垂下,就此亡故,时年三十九岁!朱龄石抱着臧熹身体,大哭失声!
后来,朱龄石携臧熹佩剑回到建康,交予刘裕,见到佩剑如见其人,刘裕眼中含泪,极其悲伤。臧熹被朝廷追封为光禄勋,其子臧质袭爵,后来成为刘宋名将,在元嘉第二次北伐失利后中坚守盱眙城,用一坛尿羞辱并击退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宋孝武帝即位后与南郡王刘义宣等起兵叛乱,为孝武帝讨平,随即被杀,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谯纵逃出成都,先去辞别祖先陵墓,他女儿说:“逃跑也一定不能逃脱,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同样是死,不如死在祖先的墓旁。”谯纵不听。
再说谯道福率大军镇守涪城防备晋军主力,谁知久不见晋军来攻,突然听说平模失守,知道中计,赶紧从涪城带兵赶来救援,正好遇到出逃的谯纵。谯道福看见谯纵,大怒道:“大王有这样伟业,却把它丢弃了,你想逃到哪里去!一个人谁能不死,何必惊慌成这个样子!”,说着缓缓拔出腰中佩剑,谯纵闻言,满眼含泪,刚想说话,忽见谯道福拔剑,急忙斥道:“你欲如何...”。
谯道福不等谯纵说完,一剑向其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