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宴上,众人尽欢。
这时,韩枫只是一个商人,而商机的诱惑战胜了身份的隔阂,商人和商人之间自然有说不尽的话题。太行坊和韩氏商社的影响力已经辐射到了冀州城,这些商户看到了正主,哪里肯放过。酒酣耳热中,不少人决定立刻赶往相州。
宴罢,众人离去,韩枫来到旁边的一间套房。
见到韩枫进来,宁老板噗通跪下连连叩首:“伯爷,是小人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小人任凭伯爷处置。”
韩枫上前扶起宁老板,连连安慰。无论如何,自己的第一桶金都是拜他所赐,而且自己当初的手段也很不光彩,说到底,他只是个商战失败者。
况且,他用的也不是商业手段,说起来,是自己更卑鄙!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卑鄙而手段不够狠辣则是失败者的墓志铭。
至于善良者,那只是一群脑子锈掉了的呆子。他们不是没有能力卑鄙,就是会以善良的名义挥霍掉祖先卑鄙得来的财富。
目标和大手段必须堂堂正正,但过程必须足够厚黑。
宗旨的堂堂正正是群居动物利他的另一重天性,否则没有人响应和追随。但推行的手段必须放弃一切幻想,否则,无数明枪暗箭会将你淹没。
反例是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因为他还不够厚黑。正解则是阶段性处理,比如说,在这个阶段我团结一部分开明者,建立统一战线,共同对付更凶恶的敌人。等到了敌人被打败,进入了另一个阶段后,那些开明者就会被毫不犹豫的打击和抛弃掉,因为这时,你已经变成了敌人。
能够一步步做到这一点的,无一例外都成为了开朝的太祖。
所以说,好人绝对做不了好皇帝,比如说被忽悠瘸了的崇祯。
韩枫笑道:“宁老板,往事如过眼烟云,不必再谈对错成败,但我们总是水冶镇的相亲。本伯有两个建议供你选择,首先,你可以在冀州开酒楼,可以主打炒菜,素油和炒锅我来提供;或者,宁老板打理酒楼多年,经验丰富,我京城第二楼正筹备开业,急需一名掌柜,如果宁老板有意,我是求之不得。”
宁老板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询问得到韩枫的确认后,宁老板抱拳:“承蒙伯爷宽宏大度,小人愿意去京城第二楼。”
有杀人立威于前,礼遇富户于后。
恩威并施之下,冀州城中的力量被拧成了一股绳,局面迅速稳定了下来。第二日,城中壮丁召集完成,韩虎部负责组织和训练民军。叶汉和王继弘部的重骑换上了皮甲,化身为轻骑,出击扫荡城外的两营幽州兵。
州府的皂吏四出各乡,传去冀州城克复,朝廷大军到来的消息。乡民苦契丹人久矣,纷纷拿起粪叉,钉耙等组织反抗。
失去了冀州大本营的幽州兵如丧家之犬,王继弘和叶汉部不断得到乡民报来的敌踪,在打垮了两股大队敌人后,彰德马军化整为零,分散各方,不断清缴幽州残卒。不两日,出城打草谷的两营幽州兵尽数被歼灭。
乡民恨透了他们,在王继弘和叶汉的纵容下,幽州兵纷纷尝到了各种恐怖的死法,残尸肥沃了土地,缴获的武器被彰德军分发给了民众。
幽州兵也没有尽灭,几只小股残军逃往了贝州方向,因为北侧全部被彰德军的骑兵遮蔽了,向南还有一线生机。
阳光正艳,照着片片白帆。
临时征用的民船载着俘虏顺衡水西去,直奔磁州滏阳城。此时,衡水为漳河古道,漳河在这里向北流入滹沱河,在滏阳城再转陆路很快可以抵达林虑县。韩枫让富户家丁负责押送,彰德军一个警卫排监督。
这也是一个古老的权谋,只要将俘虏人群分化好不同的等级,利益不同的人自然无法团结,即使是纳粹集中营中号称团结无比的犹太人。一层层的制约下,少数人就可以控制局面。
两日后,逃卒奔到了贝州城,赵延照闻讯大惊。
德州已经被晋军克复,此路断绝。现在冀州方向的退路竟也被断了。他正要下令焚城掠略,全军渡过永济渠北返,忽然斥候来报,南边发现了晋军的大队马军,兵锋已离城不到三十里,还有半日的时间撤离。
张从恩所部终于姗姗赶到了。
龟速行军中的他,前日收到了韩枫收复冀州城的通报,张丛恩大惊,竟然又被这小子捷足先登了。不行,收复贝州的功劳必须是自己的,否则说出去他将无法自处,数万大军竟然输给只有千人的彰德军,实在是太丢人了。
张从恩下急令,数万大军兼程北上。
皇甫遇率三千马军为前锋。骑军旋即奔腾了起来,烈风阵阵中,皇甫遇无语慨叹。契丹人大军早就回撤了,这个张丛恩竟还磨磨蹭蹭。小子好样的,彰德军才多少人?竟然就把冀州城拿下了。
赵延照来不及布置焚城,急令亲兵监督投降的水军载着掠夺来的物资即刻扬帆北上,德州虽然被晋军光复了,可是却没有水军。
他亲率三千马军出城渡过浮桥兼程北上。随后,副将率领步军也陆续出了贝州城抢渡浮桥。两营殿后的幽州兵开始在城中四处纵火时,皇甫遇的马军已经到了南门,见到城中有黑烟腾起,皇甫遇大怒,下令千余骑兵下马,蚁附攻城。自己则率领两千马军绕城墙直奔西门外的浮桥。
城中的幽州殿后部卒死战不退,此时大军正在半度永济渠。
副将正在指挥部下抢渡永济渠,忽然,永济渠的南面见到一片风帆,他大惊失色,战船已经载着财物北去几个时辰了。他一马当前抢上了浮桥,亲兵在前面不断挥刀清路,一时间浮桥大乱,士卒纷纷落入水中。
不一会,十几艘车船逼近了浮桥,三百步时,木槌砸下,十几发燃烧弹腾空而起,划过高高的弧线,在浮桥附近的上空开始布下死亡。
接近百步时,上百枚燃烧弹腾空而起,打击烈度立刻提升了数倍,蓝白色的火网密集而下,浮桥上一片惨叫声,继而又一批火油弹落下,浮桥上开始腾起了熊熊的烈焰。
浮桥上的兵卒纷纷跳入水中,彰德水军开始用弩箭逐一点名,河道上尸横处处,浪花中泛起了片片血红的泡沫。
车船开始靠近东岸,弩枪和燃烧弹无差别攻击没有逃上浮桥的幽州兵。城门与河岸不足两百步,河岸上的幽州兵挤成了一团。
密集的人群令燃烧弹弹无虚发,一时间东岸陷入一片火海。这时,皇甫遇的两千骑军已经绕了过来,看到这一片人间地狱,皇甫遇大喜:“这小子的水军到了,兄弟们,躲开火网,咱们顺着城墙根杀入城门。”
韩豹下令停止床弩和弩炮的发射,只用旋风炮攻击河岸附近。在火网的边缘,大队晋骑呼啸着在幽州军中劈开一条血路,旋风般的闯入了城门,旋即开始绞杀城中四处纵火的幽州兵,城中百姓纷纷拿起简陋的武器协助绞杀幽州军。在这场战争中,贝州百姓被杀大半,现在契丹人又在纵火焚城,拼了!”
晋骑和百姓在街上逡巡,围杀每一个见到的幽州兵,下跪投降也绝不宽恕,但也绝不一刀了事。一刀之后,全部拖走投入火场焚烧。
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
各坊坊正组织民众救火时,皇甫遇部从马道登上城墙,化身为步军,钢板弩勾发,弩箭纷纷而下,开始点名城下的幽州军。
两相夹击之下,不到一个时辰,留在东岸的两千余幽州兵全部被杀,河水被鲜血染红。西岸的幽州兵在副将的带领下,哭泣着逃往冀州方向。
韩豹率舰队冲过了浮桥缺口,扬帆北进。无论是战舰,还是那些被掠略的财物绝不允许被运回幽州。
浮桥板大部分被烧毁,皇甫遇命人去城中寻找门板重新敷设。马军不是专门的工兵,几个时辰以后,皇甫遇的骑军才隆隆跨过永济渠。这时,张从恩的大军开始鱼贯入城,他哈哈大笑道:“来人,拟捷报,快马兼程去京城。在我五万大军的威慑下,彰德军趁机收复了冀州,而我大军主力昼夜兼程,不惧牺牲,克服了天下北库,重镇贝州。随即,我大军扑灭了城中大火,救下了阖城百姓。”
副将的脸上抽动了几下,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斥候跨过浮桥,不久终于追上了马军,高声道:“皇甫将军,大帅有令,不可贸然追击,请先回转贝州再议。”皇甫遇胡须乱颤,大怒道:“敌军狼狈逃窜,正是追击之时。如果我军不及时跟进,那冀州城怎么办?彰德军才多少人?”
斥候诺诺:“这个大帅自有安排,望皇甫老将军执行军令。”
皇甫遇面沉似水:“你且回去,我自有安排。回去告诉张帅,如果延误了军机,我皇甫遇是要上本参奏的。儿郎们,我们走。”
那斥候大急道:“皇甫将军,难道你要违抗军令吗?”
皇甫遇冷笑,挥起马鞭兜头而下,那个斥候的脸上顿时起了一道血檩。皇甫遇喝到:“滚开,再不滚开就砍了你。回去告诉张从恩,我大晋军可不都是胆小如妇人,只知道自相倾轧的鼠辈。”
三千马军绝尘而去,那个斥候呆立的望着远去的背影,一咬牙:“张丛恩你这个鼠辈,爷不干了,去追随皇甫将军。”一磕马镫,旋即追了上去。
冀州城头,韩枫和方飞正在巡视。一队队丁壮正在搬运滚木,礌石,热油上城。彰德军按照每班带领一百余名丁壮,分别把守一段城墙。
阳光照耀在古城上,古城巍巍。
丁壮们在赤膊训练,古铜色的脊背上泛着油光。震天的呼喝声中,阵列整齐的刀光阵阵,泛起了雄性的阳刚气息。老兵不时的鼓励上几句,时间太短了,来不及正常训练,这时鼓励能更快的激发士气。
方飞叹道:“张从恩此刻应克复贝州城了,他可不会提及我们水军的功劳。要不是你让我派人通知他,我们已经克服了冀州,他还在磨磨蹭蹭呢!”
韩枫叹道:“看开些,只要他肯兼程赶来,贝州阖城军民受到的伤害就可以减少,这也确实是功劳。他是贝州大营统帅,当然要享有光复贝州的首功。这种事情现在会有,以后也还会不断。”
方飞愤愤不平道:“可是,这首功本来应是我彰德军的。”
韩枫笑道:“那没办法,谁让他是统帅呢?你以为谁都像李守贞和皇甫遇一般的爽利。再说,我们的功劳被张丛恩拿去最好不过,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取功劳,咱们闷声大发财嘛。”
方飞奸笑道:“嘿嘿!此时俘虏和财物已经快到水冶了,冀州城契丹人搜刮的财物为我们做了嫁衣裳。我已派人通知韩豹了,劫了贝州水军后,连船带着财物径直回去相州,至于上报就说全部击沉了。”
韩枫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今年缴获了数千匹战马,马军的消耗太大了,是步军的数倍。有了这些财物,我彰德军才能支撑。哦,给相州城留上三成,其它的秘密运回林虑县,以备未来。记住通知韩豹,回程时不要大队集中在一起,途径邺都时,要趁夜间悄然通过。总之,务必要掩人耳目。”
方飞笑道:“那要不要通知符节度呢?”
韩枫一顿,肃然道:“还是我回去私下告诉干爹,明面上就不要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朝廷肯定眼红。走,我们去找汉哥儿和王继弘商讨如何布置伏兵吧,我要全歼赵延照的骑兵。嘿嘿!那些战马放到他的手里太可惜了。还有,你记得在城中多招募些工匠回水冶。”
方飞奸笑道:“对,没有好处的仗,咱彰德军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