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条船在河流上行驶。
条船在河流上行驶,一条船在最前方,一条船在左侧,一条船在右边,还有一条船刚刚启航,四条船在河流上行驶,展开旗帜,挥舞标识。
“呼……呼……”
托勒密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等她将自己的意识从那忙碌之中抽回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她瘫坐在地上,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疲惫感,不只是身体,思维也极为疲惫。
……完成了吗?
事实上,奇迹并没有发生,到目前为止,她依旧没有完成,这个装置依旧是个半成品,时间不够,时间太缺乏了,而且……她的‘智慧’也没有到达那个层次,她无法在今天完成这一切,她知道的,哪怕到了晚上,她依旧没有办法完成。
时间还是不够。
她抬起头,看着桌子上的那个东西,那个构造物,她用于书写公式的纸张从桌台上飘下,轻轻落在地上,那些纸张上的字迹很潦草,没有时间慢慢写,每一个灵感都需要抓住,不够,时间完全不够。
“但是……如果只是模仿一个区域……”
它不足以模拟出整个天空,但若只是罗曼口岸之外的那一个黑色,那还是有可能做到的,只是,驱动这一个模型还需要一定程度的能量,毕竟,想要推动这样一个东西,算了……先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四条船在河流上行驶。
托勒密看向那个时钟……嗯?
时钟好像没有多少变化,她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然而,现在的时间和刚才相比几乎没有多少区别,她停顿了一下,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将那些飘落在地上的纸张捡起,整理好,连同着那一个模型一起放回到柜子之中,随后,她用钥匙将柜子锁上。
……这么短暂吗?
她打开了这一个房间的门,从室内再一次来到了室外。
不。
太安静了,哪怕现在的时间是午后,是一个很适合午休的时间,这里也太过于安静了,并非是没有人声的原因,而是整个空间的问题,没有风吹拂的声音,也没有花草的声音,就连远处的河流也没有声音。
太安静了。
但仅仅只是安静,并不是寂静,因为这里还存在着一种声音,那是一种轻微的嗡鸣声,那嗡鸣声十分轻微,无处不在,它覆盖在整个罗曼口岸上,托勒密的每一步,都感受到有一种轻微而粘稠的力阻碍着自己的迈步。
她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人。
人,不只是一个人,还有好几个人,他们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情,然而,他们都没有‘动’,坐在椅子上的人,拿着苹果的人,依靠在树干上的人,这些人都闭着眼睛,他们轻微欺负的胸膛告诉着托勒密这些人依旧活着,是在睡觉吗?不,并不是。
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这里只有那一种嗡鸣的声音。
托勒密抬起自己的手,她试着在空中挥动了一下——然后,如同往水里扔进一块石头,那空气之中有一种她看不见的事物被拨动了,涟漪顺着她的动作流淌,打破了这覆盖了整个罗曼口岸的安静。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一个动作幅度有一点太大了。
“叮。”
风吹了起来。
那是一种猛烈的风,从极致的安静到那一阵狂风吹来,仅仅只是过去了一次声响的时间,这并不是纯粹的风,而是在这一种均衡的嗡鸣之中完全不贴合的……另一种频率,在一个覆盖了整个罗曼口岸的频率上插入一个新的频率,于是,频率的交织形成了洪流。
这是只有‘清醒的人’才能够感受到的洪流。
——啊。
托勒密看不见那洪流,她只是听见了那些声音,风声?不,是频率的声音,那形成洪流的声音从远处到来,然后呢?她能够看见什么吗?看不见,树木依旧是那样,闭着眼的人也是那样,属于罗曼口岸的一切都还在第一个频率之中,只有她这一位清醒的人意识到了第二个频率的到来。
叮。
那洪流触及到了罗曼口岸,当然,一切都是托勒密看不见的,她只是站在这里,她希望自己能够再迈出一步……对,迈出一步,不论做什么都好,回到室内也好,去到任何一个地方都好,动不了,那些微微震颤的频率包裹了她的身躯,在洪流的裹挟下,她完全无法活动。
“啊。”她的喉咙挤压了一下,只能够发出这样毫无意义的音节。
砰——!
砰砰砰砰——!
“……我所信仰的天使啊!”
然后,在这样的洪流之中,响起了第二个人声音,在这一瞬间,一个十字架从天空之中落下,刺入到了托勒密面前的地面之中。
——我所信仰的天使啊,创造,破灭,偏爱啊,请赋予我在此时保全自身的力量,在您的庇佑下,不论是灾祸还是意外,都无法动摇您的信徒,若我陷入到了死寂的泥潭之中,请给予我可能,我在过往的时间之中从未产生任何不敬的念头,因此,请相信我的虔诚,在此时给予我庇佑。
洪流触及到了那一个小小的十字架。
叮。
于是,那洪流被一分为二,它们避开了那一根十字架。
——祂说,举手向海伸杖,把水分开,让人们行走在海中,行走在干旱的地上,看啊,祂要让人们跟随祂的脚步,要在一切之中得到荣耀,于是,人们便知晓那是祂的痕迹,那是祂所赐予的奇迹。
一道身影落在了托勒密的身前,他从地上拾起那一根十字架,握在手中,他另一只手提起托勒密的衣领,在这粘稠的频率之中,他分开了那看不见的洪流,带着托勒密从这洪流的干旱之处回到了封闭的室内。
“……你疯了。”那是伊纳里图的声音。
——感谢您的庇佑,感谢您从浪潮之中将我承载起来,您让我明白,我们的信仰并非毫无意义,我亲眼见证您的奇迹,见证您给予我们的荣光。
“你是不是还在搞你那个该死的模型。”
伊纳里图把托勒密推到墙壁上,他咬牙切齿,显然,现在的他很生气,非常生气,但这种气愤并不是源自于托勒密的所作所为,严格来说,托勒密会继续制作那个模型确实是在可预料的范围内……但是,但是。
……但是这个模型确实出现了作用。
这是伊纳里图不能够接受的。
“你看不出现在的状况吗……如果你和他们一样被频率覆写,现在的你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伊纳里图的手稍微松了一些,或许是意识到现在再说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们正在寻找某一种人,而像你这样子依旧能够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的,肯定是最优先的怀疑对象……你,你这几天有去过卡昂佛尔吗?”
“我怎么可能去哪里?”托勒密挣扎着,将伊纳里图的手推开,“我已经多久没有离开这里了?我和你又不一样,我没有去卡尔蒂安,我一直和老师在这里。”
“所以这就是你那个模型的问题!”
伊纳里图打断了托勒密的话。
“他们不会管你什么理由,你现在的清醒程度接近百分之百,他们不仅会认为你是卡昂佛尔的‘亲历者’,甚至会觉得你是在那件事情之中的重要角色。”
“你在说什么……伊纳里图。”托勒密反问,“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的所作所为,可你也不要用这种没头没尾的东西来质问我!”
“卡昂佛尔已经没有了。”伊纳里图说。
“……什么?”
“卡昂佛尔已经沉没了,我知道这句话很难让人相信,但是卡昂佛尔已经没有了,托勒密,那座城市已经沉没了。”伊纳里图握紧的手松开,这个四十二岁的男人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这一次的工作是帮助兰斯大主教进行频率的覆写,现在……这些东西都已经完成了,在这一次重现之中,越是清醒的人,就意味着越靠近卡昂佛尔那件事的核心,你明白吗?”
——也就是说。
“现在,像你这种完成清醒的,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需要捕获的角色。”
伊纳里图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这个建筑物——这是某一个人的家,看起来是这样,一个很简陋的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现在躺着装睡,不论谁来都不要有动静,明白吗?不要发出声音,把呼吸声压低,最好是没有,你刚才已经见过那些人了,什么都不要动。”
“那你呢?”
“继续找。”
“……他们会发现我吗?”
“我怎么知道?”伊纳里图说,“当你选择这么做的时候你就应该预料到这个可能,托勒密,老师说过的话你全部都忘记了?”
“那……这个帮我保管一下。”
托勒密从自己的口袋之中取出那一把钥匙,放在了伊纳里图的手中。
“就保管一下就好。”她说。
伊纳里图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一下托勒密,他什么也没说,他将那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之中,随手,推开门离开了。
洪流来过,洪流褪去。
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