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州风云

“你确定?”

“是!公子,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鉴元十七年、唐州

自福佑客栈一路前行,经十里街向东走,再向右转,过了文轩阁便是当今的中书令府邸韩府。

这是澹台仲寒特地选的地方,距离韩府不近却也不算远,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再适合不过了。近了,平白沾染一身尘俗之气;远了,自己也不一定能见到他。

三级台阶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朱红色的大门闭的严严实实;大门两边是一副用上好的红木做的对联“境分玉女铜官胜,人有任台杜榭风”;大门正上方是一块紫檀木牌匾“韩府”。大门外也无人看守,只有一棵柳树在随春风波动。

澹台仲寒并不想来这里,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让自己来为当今的中书令祝寿,他也从未听说过父亲与当今的中书令又什么渊源,只说,我应该这样做的。难道父亲早就知道他是我要找的人了吗?不管怎么样,也许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中书令,一切谜语就能解开了吧?

思及,澹台仲寒便整理了整理衣袖,跨步迈上了这丞相府的台阶。只是,当他后来想起今日一幕时,不知道当年的自己,究竟是跨了上去,还是沉了下来?

春风微微吹动澹台仲寒墨绿色的衣衫,他转过头看向那棵随风摇曳的柳枝,原来是起风了。若是把沾满春光的柳树枝用作药材,医用效果会不会更好呢?他低头一笑,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呢?

“你是何人?”

突然,澹台仲寒的思绪被一声喝问打断了。抬起头,看见了一位骑在骏马上的陌生公子,头戴玉制莲冠,身穿海蓝色的外衫,在阳光之下,愈发显得熠熠生辉。韩子瑜一副疑惑的神情看着澹台仲寒,虽然平时早已经看惯了这种眼神,但不知为何,对于韩子瑜的这副神情,澹台仲寒有种莫名的窝火。

“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杨末跳下马来,三部并作两步的便走到了澹台川的跟前,再次喝声问道。

澹台仲寒回了回神,没有理会杨末,而是径直的走到了韩子瑜的马前,拱了拱手,道:“这位公子,在下澹台川,字仲寒,有事求见中书令”。

刚刚从宫中任职回来,韩子瑜一身疲惫。到家门口时,又见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心下疑惑。只是澹台仲寒那一句突然的“澹台川”就像一盆凉水突然泼在了头上,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果然还是来了。

韩子瑜侧身一翻便下了马,这动作的熟练程度简直不能让人相信他任的是一个文职。

韩子瑜微微笑了笑,客气的对着澹台仲寒说道:“澹台公子,在下韩瑾,字子瑜。今日是清明,家父去祭奠故人了。若是澹台公子不介意,能否屈尊到寒舍稍作等待,家父不时便回。”

澹台仲寒见韩子瑜这圆滑世故的模样,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如今有求于人,便也不得不尽力忍了下来。

“那就有劳韩公子了”

韩子瑜见他这副恐怕别人不知道的神情,心中暗暗想到:还真是澹台家族的人!天真的不得了!

“澹台公子,请”

自大门口一路走来,澹台仲寒见这府内的景致却也如大门外的景致一般,空幽而宁静,这倒是一处好居所。父亲不在家,韩子瑜便将澹台仲寒暂时安置在了自己的书房。

待府内侍女将茶水送过来以后,这书房里便只剩下了这两个人。虽然杨末是韩子瑜的贴身随从,韩子瑜也是向来把杨末当兄弟,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韩子瑜见澹台仲寒性情直率,便也没有再绕弯子,径直说道:“澹台公子,恕在下直言,阁下所求之事,基本不可能实现。”

澹台仲寒见韩子瑜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事,就一句话否认了自己,心中很是不快。

“韩公子尚不知在下所求何事,一句话就否认是不是有些武断?”

韩子瑜听此,无奈地笑了笑。

“澹台公子,猜到您所求之事,应该不难吧?”

“江湖之外的神秘家族澹台氏世代久居山外,不问世事,从不沾染宦途之人,也从不允许自家子弟与宦途之人有任何牵连。可是啊,偏偏就有人耐不住寂寞,想要来此走一遭。而且这位姑娘,不仅卷入了官场,还偏偏嫁入了皇族,成为了——皇后。”

澹台仲寒见他对自己家事如此了解,不禁吃了一惊,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家事如此了解,简直不可思议。

“你怎么知道?”

韩子瑜没顾澹台仲寒的疑问,继续说道:“然而这位姑娘实在是不幸,成为皇后后没几年就去世了。只是,这位姑娘虽然已经去了,无法带回家族,但是她的孩子还在。”

“所以,韩公子此行,应该是要带走这位姑娘的孩子吧?而这孩子,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只是这太子殿下身份特殊,见上一面就已经极其困难,更何况是把他说服带走呢?所以澹台公子的第一步,就是要先见到太子殿下,而近期内能见到太子殿下的最好机会,就是家父的五十寿宴!”

“我没说错吧?澹台公子”

澹台仲寒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了解到如此多的信息,一时间怀疑和敬佩同时充斥了他的脑子。

“是,也不全是。”

韩子瑜见澹台仲寒对自己尚怀有怀疑之心,便自顾自的走到了窗前。看着那院内种植的君子兰,在这个时节,已经绽放开了,散发出淡淡的芳香。不知是在对着澹台仲寒说,还是对着君子兰,亦或是对着自己说:“澹台公子不必对我如此防备。我知道这些,也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在朝堂官场之上,只要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何况是像我这样的人呢?父亲是中书令,姑姑是当今皇后,我又是陛下钦点的太子伴读,这是荣耀,也是原罪。外面的人看我们光鲜亮丽、呼风唤雨,可这里面的苦楚,也只有我们自己清楚。多知道一些东西,或许考虑问题的时候就能再周全一点吧!”

说罢,韩子瑜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会对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说这些话,简直是可笑!

也许,对于绝大大部分人来说,陌生人才是最安全的人。因为你既可以找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去接受你压力和苦闷的发泄抒发,也无需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泄露,更不要说自己的秘密会被别人永远记得,何乐而不为呢?

澹台仲寒对于韩子瑜这自顾自的自言自语没做回应,想着为什么宦途这么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为了它前赴后继,连性命都不顾及?

正在说话间,下人来报,老爷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