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洛阳
第二日,宫里明显冷清了许多,因为人都到柳府去了。
听闻柳府又是喜又是丧,但似乎喜事并未受丧事影响大,毕竟林洛阳死了就是死了,真正的许周儿还在。
林洛阳对柳府很失望,也是真的不想去回去了。
她提着一大桶水,在石子路上走着。
这边的宫殿出有许多花草,她本是浣衣坊换的,却也被安排来浇花。
说是浇花,却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这大多数都是荆棘一类,这殿里主子偏爱这些带刺的,一种便是百来株。偏偏这通往太妃宫的路两侧也全是荆棘,过路也很是吃力,稍稍不慎便会被划伤。
听说这里住的是位太妃,因为她位高权重,所以每天送饭,洗衣的宫女太监都是必须经过这荆棘林。
林洛阳更是倒霉,不但要浇花,连送衣服也是她去,谁叫她第一日便惹的那掌事嬷嬷不高兴。
她只得硬着头皮,像闯迷宫一般,却还是一不小心给手臂划了个口子,娇嫩的皮肤裂出一条鲜红的痕迹,沿着那条线向四周发散留下的是血水,虽是不深却也很是疼痛。
她疼的直掉眼泪。幸好这荆棘未伤在她的脸上。
终于万般辛苦的到了太妃宫中。
不料刚刚踏入一步,那门口便传来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又是一个傻子,真好玩,你看她身上的血色,多鲜艳啊!”
她们完全没有半分恻隐之心,一个两个的露出嘲讽般的眼神,叫林洛阳好生气愤:
“你们这难道不是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她咬牙切齿:
“你们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我送东西进来,几乎搭上了我的性命,你们呢?如果没有人,这样冒着危险来为你们提供东西,你们怎么生存?”
正当那些婢子想再说些什么气林洛阳的话时,那太妃徐徐从帷幕后走了出来,林洛阳只得收住神情和她们一起行礼。
太妃对她笑笑:“你,过来。”
林洛阳胆战心惊的走到她面前,跪下请安。
没想到,她居然拿出伤膏,放在她手心。
“清理一番你的伤口罢。”说罢示意身侧婢子,替林洛阳清洗伤口。
“谢太妃。”林洛阳很是受宠若惊,心头的怒火顿时消失不见。
“我喜欢你这伸张正义,讲道理的性格。”
“没想到,宫中还有这般好看的婢子。”
林洛阳听后:
“多谢太妃夸奖。”
她对旁边的太监又使了个眼色。
那太监拿出一把钥匙。
“拿着它,穿过我宫里,往南边有道小门,你出去后,把钥匙给守在那的宫女即可。”
林洛阳连忙跪谢。
从那小门出去后,她瞥见着一妙龄女子的背影,她在摘花,侧脸十分好看温柔。
她的存在像春日花夏日荷秋日露冬日阳,只要一眼,便可以胜过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好看的脱俗。
她转身望着林洛阳,会心一笑:
“何人在此,你过来。”
林洛阳便得了令快步走上前去。
“奴婢浣衣坊小翠。”
“起来吧,”她说道:
“小翠你瞧,”她拿出两支花:“这两支,一支含蓄淡雅娇羞怡人,一支香气扑鼻花红似火,哪支更胜一筹?”她问道。
“奴婢觉得,花有百种,各有千秋,不同的花存在自有它绽放的魅力,花的美与丑,只在于赏花者的心境与品味。”
她点点头。
林洛阳与这位女子相处甚好,才恍惚间想到自己并未参拜,便面露慌乱的下跪询问:“奴婢该死,不知娘娘如何称呼?”
三公主身侧的婢子愤愤不平地说道:“你怎么当差的,在这宫中,竟不识得三公主。”
林洛阳连忙拜道:
“奴婢该死,奴婢参见三公主!”
她笑了笑,示意婢子们不必多言:
“不必如此大礼,小翠,来帮我再瞧瞧这花。”
“是。”
正当她们聊天之时,背后的树突然倾斜。
林洛阳转身猛的推开三公主,却不料自己已然无法避开,被重重的砸倒在地。
身体骨头疼的厉害,没一会,连她们尖叫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眼前慢慢模糊不清,眼皮变得重,然后晕死过去。仿佛世间万般倒霉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
“来人!快来人!”
三公主惊愕不已,面部扭曲的大喊。
…..
很久之后林洛阳才醒来,被浓浓的草药味呛到,夹杂着浓厚的女子闺房中的熏香味,让她甚至有些想呕吐。
岚凤公主走进来,帮林洛阳换头上垫着的湿毛巾,并擦拭她的面部。岚凤公主见林洛阳眼眸微张,便激动的寻来太医。
“这位姑娘无大碍了。只是这伤还需静养。”太医说道。
岚凤点点头。
林洛阳刚准备起身向岚凤道谢,她却一把将她按回去。
“你身子还未好,不必行此大礼。”
林洛阳感觉过去了许久,便问道:“公主,我睡了多久?”
她笑了笑:“没有,你只昏睡了一个时辰。谢谢你,小翠。”
林洛阳麻木的点点头,反应过来却又摇摇头:“这是奴婢应该的。”
岚凤公主站起来,似乎是要挑选些什么,从桌上拿了许多首饰来瞧,最后却又全部都放了回去。
林洛阳从床榻上歪着脑袋敲着,却见岚凤转身从自己手上取下一个玉镯,朝她走来,意欲给她带上。
“公主,这太贵重了,奴婢收不得,收不得。”
林洛阳面露惊慌,如此贵重的东西,她怎能轻易收下。
“小翠。”岚凤公主坐在林洛阳床边,望着她的眼睛说道:
“你救了本公主,便是有恩于皇家,而且你和本公主情投意合,在这宫中,无处不是暗潮汹涌,你能如此不顾自身安危舍身救我,送给你我愿意。”
听到这话,她也不好推辞,只得为难的收下:“多谢公主。”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你救了本公主,只要是本公主做得到的,一定满足你。”
林洛阳本欲拒绝,却突然想到了几个时辰后开始的柳府宴会,便抓住岚凤的手:
“公主,奴婢有一个不情之请。”
她的目光闪烁。
“你说。”岚凤公主瞧着她。
“奴婢想去看看柳府的宫廷宴,远远的看几眼就好。”
岚凤犹豫了会,又点了点头:
“这倒好办,你跟在我的身后扮作婢子便可。但是,你的伤…”
“奴婢没关系。”林洛阳笑着回答。
岚凤公主若有所思的瞧着面前这个满目欢喜的女子。
宫女为林洛阳换上一套干净整洁的衣裳,可也难遮住她的病态,望着铜镜里嘴唇脸色都发白的自己,林洛阳笑了笑。
随着公主的马车出宫,她来到了柳府。
岚凤公主为林洛阳戴上斗笠,让她站在自己身后进去。
“三公主驾到!”
柳府众人纷纷停下脚步,下跪行礼。
宴席还未开始,公主便带着林洛阳在后花园的长廊上坐下:“小翠,你为什么想来柳府。”
“因为..因为奴婢想见识一下。”
“你从前来过?”
林洛阳摇摇头,却叫岚凤公主一语道破:
“你骗人,你从前一定是这府里的人,”
她指了指长廊尽头路过的人:“而且,你一定和他很熟。”
那个人是柳集。
林洛阳连忙摇头:“公主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你的心,你的眼,你的脚步,你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出卖你。你走进柳府便魂不守舍,还背着我偷偷抹眼泪,若非有很深的感情,你怎么会….”
林洛阳听到这话,便突然跪下了。
岚凤也吓了一跳。
“公主,我欺骗了你,对不起。”
她摇摇头,将林洛阳扶起来:“小翠,本公主并不是责怪你,只是想告诉你,如果真的舍不得,便不要随我回宫了,就留在这里,守护你的心吧。”
林洛阳一脸无奈:“这里,容不下我了。”
她笑了笑:“心在这里,便容得下。”
她们走回前面的大厅。
“公主吉祥。”有一些人向岚凤行礼。
林洛阳身上的伤隐隐作痛,之前在太妃那花园受了伤,如今又被树打伤,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许多人望向她,因为全场只有她带着斗笠。
“姑娘,你是见不得光吗?”
“哈哈哈哈,不会是长得奇丑无比吧?”远处传来戏弄的声音,林洛阳定睛一看,竟是陈黎。
许久未见,觉得有些陌生。
他的眼睛是数一数二的强。
他走上前拜见了岚凤,便说道:
“你这身形,倒是很像我从前嫂子。她可是把温柔刀。”
岚凤公主望着他:“陈公子的嫂子,是何许人也?”
“回公主的话,我说的嫂子啊,就是柳太尉心悦之人。”
说罢他突然面露忧伤,摇了摇头:
“只可惜,哎?”
林洛阳听到这话内心不免咯噔了一下。
岚凤公主知晓那许姑娘遇害一事,便也意会,瞧了眼林洛阳。
“陈黎。”一声熟悉的声音传出,将众人的目光牵引至那声音源头。
“不得胡言。”
迎面走过来的就是柳集。
他向公主请安,林洛阳跟着岚凤公主身后的婢子们一道向他行礼。
只隔了薄薄的几层纱,她却觉得他们相隔甚远,永远也不会再相认了。
柳集没有再看她,和公主闲谈几句后,便笑着向公主致歉:
“陈黎一介粗人,一时多言,望公主不要见怪。”
“柳太尉多虑了。”
“公主,这边请。”
他招呼公主入席,似乎从他的眼里,瞧不出半分伤心。
“柳公子痛失未婚妻,怎的还能笑得出来?”
“莫不是心里早已另有他人?”
突然这声音从岚凤公主和林洛阳的身后传来,林洛阳转头望去,竟是向祈。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毕竟平日里他不善言辞,和柳府更是点头之交,从不愿多说一句,前两日为了避嫌,在皇宫中亦是未和林洛阳多说一句话,如今却说出这般惹怒柳集之言。
不出所料,柳集的眼神瞬间从平淡转为怒火,面露凶色,那神情叫岚凤公主瞧见都十分惊心。
“你说什么?”陈黎先行朝向祈靠近:
“向公子,你不要命了?!怎得说出此话来?你有所不知,这两天太尉是滴米未进,整整两日未曾合眼,几乎要将那河岸翻了个遍,你这般说岂不是颠倒黑白吗?”
陈黎也是好意劝说向祈,不愿让这场纷争不断,不料向祈倒更是火大:
“哦?现在倒是假模假样的伤起心来了?你是不是真的心疼我不知道,但是死的真的是你那未婚妻许姑娘吗!?!”
向祈的眼框全是泪水,青筋凸起很是吓人。这还是林洛阳第一次瞧见他这般模样。
柳集一愣,周遭的人更是摸不清头脑:
“这向公子此话何意?”他们困惑不解。
“莫不是,向公子已然找到那尸首,并不是许姑娘的?”
“……”
只有柳集和林洛阳明白,他的真正用意。
说罢,向祈便将那请柬丢掷在地上,转身便出了柳府。
众人议论纷纷,柳集将眼中的怒火平息后,便一言不发。
……
又到了夜里。
这风刮着依旧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