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扶风

皇贵妃虽然失宠了，但是依然不老实，仗着儿子是长子，颇得皇帝看重，还在和皇后斗。段扶风也乐于维持这份平衡，暗中没少帮衬皇贵妃，不然她那猪脑子，用不了多久就会连累的儿子也失宠。

若是皇后一家独大了，难免就会看到段扶风，段扶风可不想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和这些后宫妇人的争斗上。

册封之后，皇帝也在观察段扶风的反应，他以为段扶风会不满，会找他哭诉，甚至给他使使小性子，但是都没有。她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委屈，对他态度一如往常。甚至对已经彻底失宠的皇贵妃，也是恭恭敬敬，仿若她还是昔日王府里的女主子，当然对新上位的皇后也不例外。完完全全还是昔日那个恪守本分的小侍妾。

对此，皇帝颇为满意，他是皇帝，雷霆雨露具是天恩，他给的是恩赐，他不给也不该有埋怨，这才是一个臣子、一个妻妾该有的样子。皇贵妃如果能学到她的一半，也不至于如此遭他厌烦。

但是偶尔，他也会忍不住想，段扶风是不是有点乖巧过头了，乖巧到让他有些怀疑这个女人对自己是不是不够真心。

他这番心里活动段扶风当然不知道，知道了估计会在心里狠狠啐他一口，矫情！皇贵妃对他真心他当狗肺。自己让他省心，他又嫌自己不够真心。嗯，皇后倒是还算满意，但是也没拦住他刚登基就大肆选秀啊。啧啧，男人。

选秀的事情定下来了，但是离新人进宫且还有些日子等。或许是出于在名分上亏待段扶风的心虚，最近皇帝对段扶风的宠幸也颇多。没多久段扶风就又有喜了。

这天段扶风由胭脂陪着在花园散步，碰到了一队日常巡逻的禁卫军。对方行礼之后，打算离开。却被段扶风叫住。

她看着领头的那人说：“你就是那位先皇密使？”

那人应道：“回德妃娘娘，末将杨忠，的确曾任先皇密使。”

“先皇圣明，你也有功了。”

“先皇圣明，当今陛下龙运高照，末将不敢居功。”

“听你口音像是南城人？”

“娘娘好耳力，末将的确是南城人。”

“本宫也是南城人，你我既是同乡，以后可以多多走动。”

“承蒙娘娘不弃，末将感激涕零。只是末将毕竟是外男，无皇上诏命，不敢在内宫随意走动。”

“呵，你倒是懂规矩。”段扶风面露不悦，转身离开。

等段扶风走远了，其他禁卫才小声议论，“老大，你刚才得罪德妃娘娘了。”

“用你说。”杨忠白他一眼。

“她可得宠呢，你不怕她给陛下吹枕边风，搞你呀。”

“早晚的事儿，不得罪这个，也得得罪那个。陛下看重我，这些有皇子的娘娘早晚会找到我头上。今天从德妃这堵住，省的以后麻烦。”

这个小小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顶多有人笑段扶风不自量力，杨忠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她三言两语就像拉拢，简直是脑子坏掉了。

原本于侧妃当了皇后，她的父亲自然也要跟着鸡犬升天。她父亲如今是江南巡抚，再进一步升任两江总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柳嗣忽然自请外放历练，占了两江总督的位置。原本柳嗣就已经是禁军副统领了，这次肃王宫变他又立下大功，升任禁军统领也算顺理成章。但是大楚王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禁军统领非皇帝死忠不能担任。毕竟皇帝的命都交在禁军手上，禁军统领必须绝对忠诚。而当今皇上疑心病重，对于柳嗣这种不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是不可能完全信任的。

如今柳嗣自请外放，皇帝当然高兴。但是外放个什么官职却有些难处，外放个指挥使，做一省军事长官，基本算是平调，配不上柳嗣的功劳。再往上，巡抚、总督，向来都是文官担任。当然有功劳不一定要升官，封爵也可以。但是让人靠着宫变立功封爵，皇帝又不太想，毕竟这么封爵无疑是让人一直记得，他曾经被肃王逼到墙角，差点失去皇位。

后来是段扶风建议，干脆破格提拔为两江总督，掌管两江三省的军政大权。功高不过救驾，破格出任总督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何况因为几代先皇倚重文官，打压武将，文官们越来越嚣张了，长期下去，文武太过失衡也不是好事，正好也借此敲打敲打那些文臣。

皇帝听了段扶风的建议，大加赞赏，当即就答应了。皇帝了了心病，柳嗣也很高兴，毕竟大楚开国以来，担任总督的武将也没几个。但是皇后却不高兴了，原本两江总督该是她父亲的，如今段扶风横插一杠子，她父亲怎么办？

原本她就因为段扶风得宠，看她不顺眼，不过是如今皇贵妃和淑妃冰释前嫌联合在了一起，搞得她捉襟见肘，所以没工夫对付段扶风。

这次段扶风是触到她的逆鳞了，所以没几日她就唆使自家派系的御史弹劾段扶风的父亲段莫贪污受贿。

段扶风得知消息大摇其头，这个皇后看着挺聪明的，合着也比皇贵妃也强不到哪去。总督不是各地都有的，往往只有军事或经济重镇才会派驻。其他地方的总督多是空置的。当不上两江总督，求皇帝任命个其他总督不就行了。何况自己都当了皇后了，还让父亲待在地方上干什么，调回京帮衬女儿、外孙不是更好？

愚不可及。

原本段扶风念着两个儿子年纪都还小，想低调的过几年安生日子，再出手对付这些挡路的家伙。既然皇后急不可耐的找死，她也不拦着。

于是不等段莫怎么样，皇后陷害皇贵妃，毒害德妃，又毒害大皇子的证据就摆到了皇帝的龙案上。

没错，大皇子也中毒了，跟德妃一样的毒，不过没有德妃运气好，中毒很深，太医说就算醒过来，也伤了根本，后半生都要和药罐子为伍了。

当初段扶风中毒，皇帝也猜测是皇后做的，只不过段扶风抢救及时，没有大碍，再加上段扶风挡在那，他没法立自己心仪的皇后，也颇为不悦，所以就没有追究此事。

没想到皇后居然故技重施，害到了他看重的长子头上，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当即下令让杨忠彻查。结果果然很快就查到了皇后头上，拔出萝卜带出泥，之前皇后做下的种种恶事事全都被杨忠查了出来。

皇帝看了证据，气的七窍生烟。人就是这样，看一个人顺眼的时候，下毒害人都是小小手段，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踩死一只蚂蚁都是心如蛇蝎。如今皇后就属于皇帝看不顺眼的那一类，过往种种的柔情蜜意，这会儿直反胃。恨不能立刻废了皇后。

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当初册立于氏为后，朝臣们就颇有微词，如今这皇后的位置还没坐热，如果就下旨废了皇后，他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想来想去，废后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皇帝就剥夺了皇后的权力，让她跟皇贵妃一样坐冷板凳，然后将掌管后宫的权力交给了段扶风。

原本段扶风有孕在身，不该在这时候给她太大压力，但是无奈他的高阶嫔妃没有一个中用的。皇后和皇贵妃都废了，淑妃有前科。除了段扶风，再往下位份太低的嫔妃也无法服众。

于是他只得跟段扶风说：“你辛苦一下，等生了儿子，朕就册封你为贵妃。”

选秀的新人陆续进宫了，段扶风临产的日子也到了。这一胎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儿女双全她自是非常高兴。但是皇帝难免就有些失望了。他虽然已经有五个儿子了，但是这个数字对于皇帝来说，并不算丰厚。何况如今大皇子成了半个废人，三皇子又有个心如蛇蝎的母亲。他就更迫切的想多生几个儿子了。

他从小在后宫里长大，知道后宫中养大孩子不容易，段扶风有心计有手段，除了当年的第一胎滑掉了之外，另外两个儿子至今都平平安安，所以他希望段扶风能多生几个儿子，弥补他子嗣上的缺憾。对此段扶风也嗅到些许端倪，但是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悉心照顾自己可爱的小女儿。

段扶风遍览史书，她明白儿子这东西没有不行，多了也一样是祸害。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一个儿子太单薄，两个儿子相互扶持刚刚好，三个或者更多，早晚会自己窝里斗。

所以她并不想要第三个儿子。之所以在生下第二个儿子后没有继续服用避子汤，就是想再要一个女儿。如今如愿生了女儿，她以后都不会再要孩子了。

这次选进后宫的新人有十几个，其中有两个是重臣家的嫡女，还有一个是皇贵妃的内侄女。很显然，因为皇后那点破事儿抖落出来，皇帝对自己之前将发妻黜降为皇贵妃的事情，也有些心虚了。这次再召一个傅家女入宫，是想补偿傅家。

皇帝让段扶风拟定封号。其他人段扶风不偏不倚按照她们各自的出身和各人条件拟定了名分，两个重臣家里的嫡女，则都破格拟定为了仅次于四妃的九嫔，将来皇帝想提拔，立刻就能封妃跟她分庭抗礼。

皇帝的疑心病有多重，她太清楚了。只是最近因为大皇子还在昏迷，皇后的恶毒又让他气到脑子充血，所以还没来得及犯病。

但是用不了多久，皇帝就会开始怀疑，大皇子废了，皇后失宠带累了三皇子，这一场争斗下来，最大的受益人就是段扶风，皇帝难保不怀疑这事情是段扶风在背后推泼助澜，甚至就是她一手策划。

为了避免皇帝犯了疑心病，想找人牵制段扶风的时候无人可用，段扶风贴心的为他先准备好了。

拿到段扶风拟定的嫔妃封号，皇帝颇为意外。他这次将拟定封号的事情全权交给段扶风，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皇后和皇贵妃心胸狭窄，不断惹麻烦让他够够的。所以他很想知道，一直以来看着似乎恪守本分的段扶风，一旦得到了权力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跟皇后和皇贵妃一样容不下人。

结果还真是出乎意料，段扶风拟定的这份嫔妃封号，完全看不出一点私心。

皇帝点了点皇贵妃的内侄女小傅氏的名字说：“傅氏年纪尚小，刚一入宫就封妃太扎眼了，也难以服众，封个嫔就行了。”段扶风知道皇帝想补偿傅家，所以大笔一挥，直接给小傅氏定下娴妃的封号。不过她也知道，这太过头了，皇帝肯定会压一压，她这样做，不过表个态罢了。

“其他的都很好，就按你拟定的封号来，爱妃果然能干。答应你的贵妃朕也不会食言，这次册封就热热闹闹的一起操办了吧。正好冲冲这阵子宫里的晦气。”

虽然这一胎不是儿子，但这贵妃的位置早该是她的，所以段扶风也没过多客套，象征性的推辞一二，就谢恩领受了。

新人入宫有一阵子了，熟悉了宫里的规矩之后，段扶风就提出，自己要照顾三个孩子，忙不过来，让皇帝再提拔一个合适的人选，协助她处理宫务。皇帝问她谁合适，她提议了九嫔之一的小傅氏。小傅氏最终定下的封号是顺嫔。傅家吸取了皇贵妃的教训，这次没有可着身份贵重的嫡女往宫里送，而是在族中挑选了一个聪慧内敛的姑娘。皇帝本来就存了补偿的心思，再加上小傅氏也确实颇为出挑，所以近来很得宠。

听了段扶风的提议，皇帝很满意，一口答应下来。

将宫务扔出去一部分，段扶风也清闲很多。这些年来她对皇贵妃如何，皇贵妃也不是全无良心，傅家也看在眼里。自从得知大皇子废了，傅家就试探着跟段家交好。对此段夫人邢氏当然来者不拒。在段扶风的授意下，段傅两家暗中结盟，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不过小傅氏的入宫是一个新的契机，一旦小傅氏生下儿子，傅家看到新的希望，那么段、傅两家这松散的联盟随时可能瓦解。不过对此段扶风仿佛一无所知，对待小傅氏摆足了联盟者的态度，处处提拔照顾。

傅家自然也乐得接受这份便利，所以在小傅氏生下儿子，站稳脚跟之前，他们会一直做出押注在段扶风身上的姿态。私下里为段扶风办事。

不过段扶风怎么可能会傻到让小傅氏生下儿子呢？就让傅家慢慢的盼吧。

这天段扶风抱着女儿在花园散步，又碰到了一队巡逻的禁卫，里面还有一位故人。段扶风叫住那人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那人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口称任凭娘娘发落。

之前段文宣在宫里受了段扶风一通吓唬，回去之后立刻找当年的狐朋狗友哭诉了一顿，大家也就都知道了，他们当年得罪了德妃娘娘的事情。对了，如今该称贵妃娘娘了。生育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如今还掌管六宫的贵妃娘娘，当年居然被他们当箭靶子射。可把这群纨绔子弟吓坏了。

但是看着领头的段文宣都没啥事，当初差点射死娘娘的刘子文，娘娘连搭理都没搭理，再说当年他们一大群人，贵妃娘娘也不见得会记得谁，颜叡也是这么想的。

这几年年岁渐长，颜叡也不常跟昔日的狐朋狗友一起玩闹了，头两年凭借超群的武艺考入了禁卫军，因为表现好，今年就被调到宫里当差了。他无数次想过再见到她时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过，她居然还记得他。

“‘如果有命回来，肯定会有的’‘答应她吧，省的死不瞑目’，嗯？”段扶风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戏谑道。

颜叡立刻反应过来，这两句话都是他当年说的。他虽然纨绔，但是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当年狐朋狗友拿家妓当靶子射箭，他并没有参与，当然也没有阻止，就是在一旁看热闹而已。不过当时嘴欠，说了这么两句话，被她给记住了。

他这算是冤，还是不冤呢？

“行了，起来吧。当初如果没有你帮衬，本宫或许就没有机会学射箭，更没有机会得到当今陛下的青眼。你也算对本宫有恩了。”

没仇就不错了，还有恩，她这说反话呢吧。

“本宫从来有恩必报，往后有什么难处，让人捎个信儿，能帮的本宫会帮的。”言罢，段扶风就带抱着女儿离开了。

留下颜叡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这个女人心里想什么，他真的完全猜不到，当年他就觉得她很特别，所以才会嘴欠搭了两句茬，后来还曾问过段文宣，她死了没有。听说没有，他还莫名松了一口气。再后来……不提也罢。

如今再见，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了，但是他却莫名觉得这很合理，那么特别的一个小姑娘，的确不该一直做一个小小的家妓，任人玩弄凌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