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1/4)
【逆转】
犹如一颗镶嵌在明蓝色绒布上的晶莹玛瑙,沐浴在宜人阳光下的维克岛,是西太平洋航线上的重要军用补给中转站,也是水兵们战时轮休的绝佳去处。
刚刚随舰从前线回调修整的吉尔·莫伦少校,正身着椰树图案的休闲衬衫和卡其色短裤,惬意地躺在海滩边一处突兀的礁岩上,一簇盛大的棕榈树代替了遮阳伞,为仰卧在躺椅上的少校,洒下了一片清爽的阴凉。
这时,刚才一直温顺吹拂着的海风,仿佛突然之间消失了,空气立即变得有些闷热起来。
辗转反侧的少校,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只见空中绚烂的太阳,好像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氤氲水汽。
更奇怪的是,在他后方的那片高大林木环绕着的绿地,距离不到三百米的水兵俱乐部,也突然失去了往常欢乐的喧嚣。
他看到,穿着各式各样便装服饰的百十名士兵,正集聚在篮球场上。
但他们没有结队打篮球,也没有组群玩橄榄对抗,而是一个个呆立在原地,齐刷刷地望向小岛的东面。
于是,少校也疑惑地扭过头去,极目远眺着本国方向的海天一线——
视野尽头,出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浅浅“矮墙”。
大约几分钟后,当感觉到脚下的小岛开始明显晃动起来时,少校惊恐地发现,礁岩下的海滩,突然大幅延伸向海水,裸露出了因一直浸泡在水下而深色明显的沙壤——
事实上,是海水骤然发生了异常而迅速的大规模退潮。
而这时,远方的“矮墙”也在不断变得清晰起来,似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垒增着自己的高度。
威克岛海域一直是温和而柔媚的,绝大多数日子里,从这里泛起的海浪,在人们心目中是这样的景致——
在艳阳碧空的衬托下,蓝绿色的海浪翻卷起一层层优美的弧线,俏皮洁白的浪头,向着微微起伏的航船,伸出一簇簇可爱的泡沫触角,好似一群热切欢迎远道来客的嬉闹孩童。
在十九世纪日本画家葛饰北斋那幅著名的浮世绘木刻版画《神奈川冲浪里》中,即使是描绘汹涌澎湃的近海风浪,也是航海之人所能想象到的惊险上限,擅长弄潮的真正勇者,或为生计所迫的贫苦渔民,有时甚至敢于主动前趋,迎击搏浪。
而莫伦此时看到的,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由远及近的视野中,多彩的海水开始被渲染成了一种怪异的黑暗色调,曾经常常用来形容这片海域的仁慈、美丽、宁静等字眼已经不再贴切,唯有强悍、汹涌、暴力,甚至残酷、丑陋、可怖,才能准确地刻画出此时的异象。
大海自己“站”了起来,仿佛海洋深渊中苏醒过来的巨人一样,正从他那庞大身躯深处的胸腔里,发出一声声可怕的咆哮,很快以无可阻挡的入侵姿态,向着脆弱不已的小岛大步冲锋——
海啸!
少校终于意识到了灾难的来临。
然而凭借在海军战争学院求学期间,自己曾高分通过的海洋灾害与应对理论课程知识的熟稔掌握,他明白,以当前事态发展的速度来看,岛上的一切生物都已经来不及逃脱了。
海啸以接近八百千米的时速疯狂推进,仅仅过去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已经到达了岛屿海岸一线的浅水地带。
此时,它的波长猛然减短,而波高却急剧攀升,“矮墙”在转瞬之间加速垒叠,很快形成了一道数十米高度的宏伟“水墙”。
呼啸而至的海浪“水墙”,后力强劲地形成连续数个波次,每隔数分钟就重复一次对岛屿的肆意扫荡。
它散发出了一种混合着盐渍、泥浆、海藻和鱼腥的腐臭味道,在猛烈撞击和疯狂吞噬人类世界中的木材、混凝土、金属和陶瓷时,不断发出一种“嘎吱~嘎吱~”尖利刺耳的声音,像是在大口咀嚼着这些工业产物。
那片被岛上陡峭的崖壁拱卫着的天然港湾,其外围曲折漫长的人工堤岸,在第一轮冲袭下就已经被彻底摧毁,加固的防波堤,在远超出防护设计量级的海啸面前,毫无抵抗能力。
停泊在港内的一艘“黄蜂”级两栖攻击舰,被水墙的前锋高高托起,然后陡然倾倒下来,与破碎的水墙一起,被狠狠拍打在码头旁一片,如同手掌张开五指伸向水面的突出礁岩。
两栖攻击舰从舰艏三分之一的位置崩裂为两截,停放在甲板上的四架“海神”反潜直升机,像被喜新厌旧的顽童所丢弃的玩具一般,随着甲板倾斜角度的增大,径直滑落进岸滩间的礁石丛中,在几声微弱的爆鸣中,化作一团团橘红色的火球。
一艘装备有最新一代宙斯盾系统的“伯克-V”型驱逐舰,被势头强劲的浪潮一路冲上滩头,它那吃水线以下的铁红色腹部,像是北美秋季丰收时节,中央大平原上的一道玉米收割机的滚匣卷筒,扫向连片的士兵宿舍排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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