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似尺非尺、似刀非刀的一把刀。

　　漆黑的刀。

　　鞘黑，刀也黑。

　　刀锋上却是血红的。

　　刚杀完人，刀锋岂非不是血红的。

　　可是就算把血渍拭去，刀锋也依然是血红的。

　　好像他的刀永远在饮血。

　　刀已入鞘。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入鞘，意味着不再继续杀人。

　　天香楼中依然安静，仍没有恢复此前的热闹。

　　尽管一把收入鞘中的刀是杀不死人的，但还是一个敢起身离开的人都没有。

　　刀即可以入鞘，当然也可以再出鞘。

　　❀

　　阎信等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即便没有空桌，众人宁愿自己站着，也会给他留出一张空桌。

　　郭君祥道：“你来到天香楼，居然只点一壶酒，一盘油炸花生。”

　　陈好道：“他只吃这个。”

　　渔墓婵起身，走过来道：“他只喜欢吃这个。”

　　慕云舒好奇道：“我没觉得花生很好吃吖。”

　　渔墓婵笑了笑：“你觉得什么好吃？”

　　慕云舒笑道：“包子，我最喜欢吃包子了。”

　　渔墓婵莞尔道：“我也喜欢吃包子。”

　　阎信道：“嘴里嚼花生可以使人放松。”

　　郭君祥看过天香楼众人，说道：“这些人也应该吃一些花生，他们都太紧张了。”

　　渔墓婵道：“他们就算吃再多花生也缓解不了紧张。”

　　阎信平淡道：“要死之人就算吃再多花生也一样要死。”

　　渔墓婵看了一眼他的刀：“可是你的刀收起来了。”

　　阎信握了握他的刀：“所以我没打算杀他们。”

　　渔墓婵双眼眯笑道：“看来他们可以放心吃花生了。”

　　阎信眼眸微抬，道：“放心不了。”

　　渔墓婵疑惑道：“为什么？”

　　阎信道：“这里能杀死他们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

　　渔墓婵脸上嫣然一笑，说道：“你觉得我会杀了他们？”

　　阎信神情淡然，肯定道：“你一定会。”

　　天香楼里众人闻言，脸色煞白。

　　就算渔墓婵杀不了这里的所有人，也一定能杀大部分人，谁能保证自己不是被杀的那一个呢。

　　渔墓婵挑了挑眉，道：“倘若我不会呢？”

　　阎信看着她，道：“你若要图谋铸剑庄，就一定会杀了他们。”

　　渔墓婵叹了口气：“你若这么说，我岂不是连你们都要一并杀了。”

　　阎信丝毫不慌，自信道：“你杀不了。”

　　渔墓婵冷冷道：“杀不了吗？”

　　阎信郑重道：“杀不了。”

　　二人一站一坐，一俯瞰，一仰视。

　　渔墓婵目光咄咄逼人，好似能勾魂摄魄。

　　阎信眼眸平静，幽暗中好似燃起了两朵火苗。

　　只等一个机会，火苗便会燃成烈焰！

　　“客官，您的菜上齐了。”

　　一名店小二战战兢兢将一壶酒、一盘炸花生米送了上来。

　　渔墓婵忽而一笑，道：“你可是我相公，我怎会杀你呢，我也没有理由杀你。”

　　阎信道：“女人若想杀男人，总能找出许多理由。”

　　渔墓婵道：“可是我也有不杀你的理由。”

　　阎信道：“什么理由。”

　　渔墓婵静静注视着他，说道：“我想让你求我，而死人，是不会求我的。”

　　阎信点点头：“我觉得你等不到那时候了。”

　　渔墓婵道：“也许吧，不过真到那时候，我也会亲眼目送你生命的终结。”

　　阎信道：“在那之前，不如先让我看一看你有何本事，能让我求你。”

　　渔墓婵笑问：“相公想看？”

　　阎信道：“想。”

　　渔墓婵眼若春水，春水中含有笑意。

　　她轻声道：“好。”

　　声音虽轻，但杀意却重如万山。

　　滔天杀意瞬间爆发，在天香楼中肆虐。

　　众人心中无不骇然，身形齐齐一震，仿佛下一刻便要被格杀当场。

　　陈好更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握到了剑上。

　　直到他看见阎信仍面不改色，犹豫了一会，才缩回手，也学着面无表情。

　　渔墓婵却笑了。

　　笑中散发着冷意。

　　范思空鼻息加重，声音发颤，咬牙道：“诸位若不想死，便舍弃一切，拼杀到底！尚能有一线生机！”

　　“范公子说得没错！”

　　“若能将天魔女铲除，哪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足以我等在江湖上留下莫大威名！”

　　“杀！”

　　❀

　　阎信等人旁观了这一幕。

　　惊世骇俗，一生难忘。

　　刹那间，数柄快剑，数把快刀，齐齐攻向渔墓婵。

　　渔墓婵自始至终一动不动，面对宛如狂风骤雨一般的刀剑，脸上笑容逐渐张狂。

　　红衣青丝飘卷，好似仙魔。

　　她两只纤手轻抚，竟将所有刀剑，以及夹杂其中的暗器尽数截下。

　　双手擒向两人，轻松间，两颗头颅当场捏碎，宛如捏碎一块豆腐般简单。

　　脑浆血汁从渔墓婵的指缝中流下。

　　“天魔乱舞！”

　　渔墓婵眼瞳疯颤，笑得如疯如魔。

　　她忽然一跳，同时两掌一上一下，各画半圆，最终合为一掌。

　　范思空瞪着眼，大喊：“快！一起上！”

　　人在跳起之时因无处借力，最容易成为活靶子。

　　无数剑尖刀尖从下方戳了上去。

　　杀机已至。

　　猝然，空气爆碎。

　　以渔墓婵为中心，一抹难以形容的暗紫色罡气乍现，骇人气势向四周扩散，摧枯拉朽。

　　所过之处，桌椅板凳皆被粉碎。

　　一股澎湃内力汹涌荡出，天香楼也摇摇欲坠。

　　围攻众人全被击飞，狼狈的摔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口吐鲜血。

　　郭君祥早已动容。

　　慕云舒捂住了嘴。

　　陈好双眼大张。

　　阎信冷哼一声，也已出手。

　　《左右魔尊·左魔尊·不动魔尊》！

　　其伸掌往桌上一按，巍然不动。

　　壶里的酒、盘里的花生，竟没溅出来一滴、掉出来一个。

　　他另一只手，也拽住了慕云舒，免得其一并飞出去。

　　直到渔墓婵轻吐浊气收功，一步步走来。

　　冷冽杀意令所有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肺皆颤。

　　“渔......渔飞扬......”

　　郭君祥呢喃道，恍惚间，竟看到渔墓婵与其父身影渐合，仿佛那个镇压江湖的天魔教主又回来了。

　　❀

　　几息过后，地上只留下尸体数具，而阎信仍自端坐。

　　渔墓婵拨了拨有些凌乱的青丝，双手顺着额头将其尽数向后一捋，随即转身，望向阎信轻笑。

　　她亦好似屹立于天地间。

　　阎信神情依旧，缓缓起身。

　　二人皆好似屹立于天地间。

　　可天地太小。

　　小到再容不下第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