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在空寂的街道上，书包上一个圆形的挂件随着少年的步伐叮叮作响。那是顾君送给徐谦的生日礼物，圆圆的球里是璀璨的银河。

　　“希望有一天你能找到自己的星辰。”徐谦回忆起顾君送他的时候，粉嫩的小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两只眼睛亮闪闪的。他低头轻笑，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是顾君这一世送自己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送完顾君后，徐谦心情大好，要不是顾君提醒，他都忘记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本来准备回家的他突然改变了方向，他想去和自己的父亲吃个晚饭。虽然妈妈去世了，但是父亲还是没有搬回来一起住，反而退掉了之前的出租屋，住到了厂里的员工宿舍，说是工作很忙，这样更节约时间。

　　也不知道他现在下班没有。

　　加工厂的大门早就关了，紧锁的铁门透露着不符这个天气的寒冷。徐谦绕过大门，拐进一条深幽的小巷，小巷两边无人居住，晚上更是一点灯光都没有，黑漆漆的，少年轻车熟路地往前走，只剩下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巷中回荡...

　　突然，徐谦停住了脚步，前面几十米处，好像有人影。这段路曾经发生过抢劫案，徐谦心里猛然怔了一下，此时他已经走了很远，离进来的入口有很长一段距离，他警惕地看着前面的人影，脑袋里不断思考如果“那个人”冲过来他跑不跑得过。

　　很快，他发现那好像不止一个人，更像是两个人抱在一起。他正想是回头还是装作没看到继续走的时候，前面的影子动了，还有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

　　“小张，你又是何必呢？”说话的人正是徐谦的父亲，徐勇。

　　“张大哥，为什么你就这么固执呢？”是张阿姨的声音。

　　徐谦正想装作没看到，转身准备走，奈何书包上的挂件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声音。

　　面前的两个人赶紧分开来，徐勇看着快步远离他们的背影，不确定地喊了声徐谦。那个背着书包的孩子闻声停下了脚步。

　　月光穿过层层云彩，照在小巷里，三个人都没有动，仿佛定格了一般。

　　最后还是张春梅打破了沉默，她快步上前拉住徐谦的手臂，满怀歉意：“那个，小谦，你别误会。张大哥什么都没做，都是我...”

　　“张阿姨，你爱我父亲吗？”徐谦低沉的嗓音传来，他转过头看着比他低半个头的张春梅，脸上看不出情绪。

　　张春梅有些错愕，突然被一个高二的孩子问这种问题，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她点了点头，随后又赶紧补充道：“不过你爸爸一直拒绝我，所以你不要怪他。都是我不好。”

　　张春梅觉得很羞愧，此刻自己像是想强行介入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徐谦没有把目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他越过张春梅望向前面局促不安的父亲：“你也是吗？”

　　张勇迎上儿子的目光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他赶紧走上前解释：“小谦，爸爸现在只想好好把你供你读书，你不用担心...”

　　徐谦立马打断了他：“我问的是，你爱她吗？”语气依旧冷漠。

　　“我...”徐勇一时语塞，不心动是假的。张春梅给了他多年来都没有感受到的关心，会在他送完货回来时递给他一盒热腾腾的饭菜，会在他回宿舍之前帮他打扫干净，就连生活用品用完了也及时补充上...张春梅很细心，也很执着，虽然他一直在拒绝她的好意，但是她依旧事无巨细为他考虑。

　　“我知道了。”徐谦沉默了半响，语气软了一些，他看向张勇，双眸暗了暗，“爸，我希望你幸福。如果是张阿姨，我同意。”

　　他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今天就是想来看看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徐谦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妈妈去世了大半年，父亲肉眼可见地苍老。前一世，徐勇到徐谦都开始上班了还是看起来很年轻，他偷偷去看过，徐勇和张春梅生活得很好，幸福都洋溢在脸上。他不希望自己已经害了妈妈，还在这一世害了父亲。

　　明明很长的小路，徐谦很快走了出来，光亮一下席卷了他的全身，也带走了他一身的力气，他突然觉得疲惫极了，脚下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很困难...

　　.

　　“徐大哥...”张春梅无助地看向徐勇，刚刚徐谦的一番话让她觉得无措，她一开始就做好了被徐谦指责、极力反对的准备，没想到那个孩子居然说自己同意。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徐勇转身向宿舍走了去，他脑海里全是刚刚儿子的那张脸，他知道徐谦是真的希望他幸福，也真的愿意接纳张春梅，可是他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有被理解的开心，反而内心五味杂陈。

　　员工宿舍其实很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的。徐勇呆呆地坐在桌子前看着从家里面带来的全家福，内心挣扎，他渴望被照顾，拥有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家，但是他也觉得愧对儿子和前妻，毕竟刘桂玲的死和他有关系。

　　“哎~”一身粗重的叹息声弥漫了狭小的空间，橘色的灯光下，映照着一个孤寂的身影。

　　.

　　“吱~”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徐谦拉开沉重的铁门，没有开灯。

　　他就独自站在门口，望着空空的房子，眼睛发酸。

　　趁着夜色，他放下书包，走到妈妈的灵位前，望着照片上那张笑脸，沉默了许久，然后点起三根香，郑重地插在面前的香炉里。

　　青烟在照片前慢慢升起，刘桂玲的脸渐渐朦胧。

　　徐谦跪在妈妈的灵位前，冷峻的脸庞在月光下变得更加清冷。

　　“妈，你一定在怪我吧。”他淡淡地开口，又像是在自说自话，“毕竟你那么爱他。”

　　无论是这一世还是前一世，刘桂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徐勇，她那么爱他，而作为儿子却在妈妈离开之后亲手把父亲推给另一个女人。

　　“对不起，妈。”

　　冰冷的地板上，徐谦孤零零的身影融在越来越重的夜色中，房间里只回荡着一声声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