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礼物！”

　　因为周六下午约了编辑一起研究《after life》的大纲，所以，一早推掉了林凡周末的例行来访。结果，6点还没到，就被林凡的敲门声吵醒。明明距离圣诞还有些日子，真的搞不懂，非要大清早来扰我清净。12月初的海明，温度直泻而下。昨天还最高气温30℃，下了一夜的雨，一觉起来，骤降到12℃。十点准时躺下，智能空调随睡眠深浅反复调节温度，害我整晚忽冷忽热。我不喜欢任何高科技复合产品，林凡则正好相反。这“空枕联动”就是他送给我的礼物。产品旨在提升睡眠舒适度，令用户摆脱半夜频繁起床调节温度的困扰。然而，对于终年浅眠，甚至失眠的我来说，这种体验糟糕透顶。接下林凡的礼物放到餐桌上，我便缩回被窝取暖。任他兀自折腾，我继续蒙头大睡。

　　“大少爷，赏个脸一起吃个早餐？”

　　“你大爷！”

　　林凡一把拉下我的棉被，热气骤然散去，我一个激灵，秒清醒，从枕头边抓起睡衣，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难得林凡有心情，给我带了酒店的早餐，精致得有些不像话。洗漱完毕，再回到客厅，他已经冲好了两杯速溶黑咖啡。我这人咖啡成瘾，但说来好笑，我脆弱的神经好像只能从这类廉价便捷却不见得健康的产品中摄取咖啡因。现磨、挂耳，我都不耐受，喝过之后，就像宿醉未醒，心跳加速，头痛欲裂。

　　吃过早饭，闲聊了些彼此的近况，林凡便起身离开。我们之间这份清爽的友谊，让我觉得无比舒适。忙碌起来，好久都见不上一面，但分开从不难捱，再见面也绝不生疏。距离编辑来访还早，我开始仔细端详林凡提前送来的圣诞礼物。

　　“又是一个杯具呢？”

　　我不禁喃喃自语。林凡也是好笑，逢年过节总要送我点小玩意儿，杯具居多。这是一对圣诞树造型玻璃杯，非常应景，卡片上的广告语也非常浪漫——“精致圣诞树上挂着对生活的美好幻想”。墨绿色渐变杯身，顶端是一颗小星星。杯盖一白一绿，摆在一起非常有CP感。唯一美中不足，这对杯具过分考验臂力，常年码字腱鞘炎的我似乎不配使用。漂亮、易碎，又沉重。

　　“圣诞礼物！”

　　不知今天吹的什么风，我的责编小吴也给我带了份号称“圣诞节礼物”的见面礼。但这次可真是大手笔，一开门，小吴手里拿着一大束包装考究的玫瑰花，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人，推着的平板车上，鱼缸？我一是震惊得不知如何应对。我真心不喜欢这样不问青红皂白、乱塞活物给我的不速之客。可我向来不懂得如何直截了当地对“不喜欢”说“不”，只能勉强自己收下。

　　不喜一切依附土壤生长的动植物，家里不曾养过任何盆栽，亦或是宠物。与好多人因怜悯生命不喜欢花束不同，我曾经确实最喜欢剪断根茎的玫瑰。遇到值得庆祝的日子，也会在花店订上一大束，必须是红玫瑰才行。收到后，一根根插在透明的琉璃瓶中，注上清水，再慢慢等待水分一日日蒸发殆尽，再经过一段漫长的岁月，一支支红玫瑰便风干成为了干花。翩翩若浮萍，无脚亦无根。

　　送走了小吴，我面对鱼缸不知所措。这是一个海水生态鱼缸，里面除去一条小丑鱼，配备了珊瑚、海星，及很多我不认识的生物。我将整张脸贴在鱼缸的玻璃上，鱼缸中的小丑鱼似乎受到了惊吓，快速地躲进珊瑚丛里，只留一个小脑袋，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向。

　　“要我拿你怎么办？”

　　食指在鱼缸外侧画圈，小丑鱼便跟着来回游动。漂亮确实漂亮。据说海星会砂化，珊瑚很脆弱，我更不懂养鱼。没有能力阻止生命的消逝，更无法直面更多的死亡，我感到无力，真想此刻就可以转手他人。

　　按照小吴的说法，昨天已经清理了鱼缸，换上了新的海水，早上也喂过了鱼食。至少今天的劳动成果，我可以坐享其成吧？

　　“不请我进去坐坐？”

　　正当我窝在沙发里束手无策的时候，门铃响了。纪繁就这样犹如天降般，不可思议地出现在我宿舍门口。

　　1

　　虽然没做体力活，但因为白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此时脑袋被塞得满满当当，整个人疲惫不堪。一进宿舍，我就恨不得瘫死在椅子上，奈何还要将艾浅的西服收进他的衣柜。艾浅这家伙，每天神出鬼没的，最近更是经常在工艺教室通宵，和作息规律的纪繁形成鲜明对比。

　　“哦？艾浅的西服？”

　　“嗯。”

　　“穆夏那儿拿回来的？”

　　“嗯，是那边。”

　　很少清醒的陈峰，此时到了补充能量的晚饭时间，正从上铺爬下来，竟显露出“快问我”的八卦嘴脸。我确实也很好奇，所以非常配合地透露了西服的来处。

　　“看来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艾浅和穆夏已经同居了！”

　　“这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那天我是眼看着艾浅穿着这套西服出去，一个晚上没回来，第二天回来，穿着老头衫回来的。从没见艾浅有穿过那样的款式，所以引起了我的注意。”

　　陈峰一脸笃定，我却将信将疑。毕竟，我刚从凯丽花园回来，没见那边有艾浅的痕迹。同居？天，虽然穆夏已经21岁了，但艾浅才17岁啊！若是真的？不，这绝不可能是真的。陈峰后面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我已无心细听。大概总结，就是高一一入学，艾浅和穆夏就在艺术设计课上一见钟情，后又因组队参加了两届全国大赛而日久生情，如今已暗度陈仓。总要亲口确认才作数，我如是想着，给艾浅发了短信，命他无论多忙，都要和我一起吃个晚饭，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交流。

　　2

　　“不是说了，到了就先吃，不用等我么？”

　　从入学，我们兄弟二人就几乎没能一起顺顺当当吃过一顿晚饭。我坐在大食堂一楼，肚子饿得咕咕叫，差不多晚了半个小时，艾浅才出现。

　　“我要铁板牛肉饭。”

　　奄奄一息的我将下巴杵在桌子上，伸手将饭卡递到艾浅手里。就知道他准没带饭卡，看装扮就知道他是从校外赶回来的。等我吃饱喝足活过来，定要对他进行严刑拷打。又等了十来分钟，艾浅端回两份铁板饭，外加两瓶可乐。将其中一瓶戳好吸管，递给我。

　　“你和穆夏同居了么？”

　　“胡说八道！”

　　“哦。”

　　刚坐到椅子上，艾浅差点一口可乐喷我脸上。既然没同居，那就无妨。我安心吃起我的牛肉饭。艾浅则一副再没有胃口的样子，耐心地等我一口口细嚼慢咽。

　　“吃饱了？”

　　“嗯。”

　　“撑的！”

　　“……”

　　满足了口腹之欲，我一脸享受地吸着可乐，正准备开启八卦模式。艾浅对我的所作所为，深表无语，收起餐盘，打算抬屁股跑路。

　　“你的西服怎么会在穆夏家？”

　　“……”

　　我挑着眉，盯着艾浅，他似是在进行说与不说的利弊考量。他应该非常清楚，一件事情若不和我说个底儿掉，一旦时间久了，久到连他自己都不记清始末，我定会变本加厉地刨根问底，直到层层抽丝剥茧水落石出。为免后期遭殃，最终他下定了如实交代的决心。

　　“我今年签约了L娱乐，最近在负责苏沐演唱会的相关工作。”

　　“L娱乐？苏沐？！”

　　一时间，我竟分不清，“L娱乐”和“苏沐”到底哪个词更令我震惊。

　　L娱乐，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清津市中心的那栋高耸如云的CBD。作为一家大型娱乐公司，L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偶像团体，而L的老板景秋媛，更是清津市最出名的女企业家。

　　苏沐，26岁，仍保有着少年的模样。没有绝美的容颜、傲人的身段，出道时并不是美少年，只能算是五官端正，皮相干净。但随着岁月流逝，他那孑然一身的少年感，眼神中清澈的执著，不禁令人沉迷。他的少年感不单单是未经世事的纯洁，而是走过荆棘，仍能饱含温暖的赤诚，就像从绝望中开出的花，除去美丽，更多一分难能可贵的坚韧。他曾如是评价自己，“比起帅气，我更喜欢收到‘真是个有趣的人啊！’这样的评价，毕竟有趣的人并不常见啊。如果和100分的内在相比，我的外表只是0分。”

　　出道十年，拍摄过100余部影视作品，国内外大奖拿到手软。“天生就是演员”是众多导演对他的评价。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天赋极佳、接手的每个角色都不重样的演员，并没有放弃自己歌手的身份和梦想，每年都会和独立创作人合作几首歌曲，举办一场演唱会。他的演唱会没有华丽的服装、炫酷的伴舞，小小的舞台，乐队成员都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寓意深远的歌词，振奋人心的曲调，倾尽全情的演唱。他就是那个鲜活又普通的苏沐，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的苏沐。日益快速发展的时代，一代又一代被迫匆匆长大的少年，被铜墙铁壁高强度工作紧固的青年，正需要这样温润的力量，在竞争激烈且残酷的现实中，也能开出美丽的花。

　　“不过，就是苏沐演唱会穿的那几件T恤还用得着设计？”

　　我狐疑地看向艾浅。17岁，在别的孩子还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的时候，他竟然签约了L娱乐，成了苏沐的造型师！还如此云淡风轻？！抛开丰厚的报酬不计，能签约L娱乐这件事本身，就已经不同凡响。如果艾浅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服高学生，那他此番签约成功，便足矣光耀门楣，也预示着未来的职业生涯就此畅通无阻。但对于从小被夏佐寄予厚望的艾浅而言，估计这只是一段平凡的经历而已，毕竟他人生的每一程都注定不凡。

　　“不只是负责演出服装设计这么简单，还包括舞台灯光设计，以及地面LED屏幕播放效果。”

　　“哦。”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Kevin的强求，比起做明星的造型师，我更希望在高中阶段可以专心在自己的学业上，除去全国联赛，我真的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用来支配了。但师命难违，看Kevin的样子，也确实有不得已的理由。”

　　“哦。”

　　艾浅怎么看都不像是仅仅只有17岁，处理任何事情都能游刃有余，我继续嘬着可乐，有点嫉妒又没办法不服气。

　　“正好我这里有两张演唱会的内场票，你想不想去？”

　　“想去！”

　　内场票？我怎么能错过此等美事，立马点头如捣蒜。

　　3

　　陪我吃过晚饭，艾浅继续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我们在大食堂分道扬镳。回宿舍的路上，我全程沉浸在能看苏沐演唱会的喜悦当中。直到再一次坐定在椅子上，才发现这厮竟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的西服究竟为何会在穆夏家啊？

　　“预选赛手册你看了么？”

　　“正准备看。”

　　“看得懂？”

　　纪繁竟然比我还早回宿舍，最近怎么突然走养生路线了？刚想说林凡给我写了设计方案让我参考着看，但听他这口气？我一计上心，突然有了邪恶的打算。

　　“完全不懂。”

　　“我给你讲下？”

　　“你这算不算是出卖艾浅？我可是你们的竞争对手！”

　　“就你？”

　　“……”

　　纪繁一脸不屑地搬了把椅子坐在我身旁，接过我手中的预选赛手册。

　　“我其实并不赞成高一阶段就组队参加比赛，认真观看每一场比赛的收获远大于盲目参与其中。”

　　“旁观者清？”

　　“大概是这个意思。既然已经报名了，就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

　　纪繁的说法，我一开始并不服气。所谓实践出真知，我认为萌新小白成长最快的方式就是比赛。完整经历一次“设计、制作、比赛”的全流程，远比坐在一旁旁观深刻百倍。但随着纪繁的讲解不断细致深入，我才明白一个连走都不会的人，根本就不具备跑的前置条件。绘制设计稿、打版、制作成衣，涉及到具体操作的技术点，我一概不会。

　　“既然已经参加了，就不能中途退出，尽自己最大努力，按照大赛的规则做事。”

　　纪繁的讲解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而我能吸收的知识点仅仅是：此次预选赛的主题是“愈”，参赛要求是系列作品，3套，正常尺寸设计稿。后面好像还要完成成衣制作，比赛现场，模特走秀，比赛结束，拍摄大片。

　　“那个......这周末艾浅说会给我两张苏沐演唱会的内场票。你要不要一起去？”

　　“……”

　　刚起身，准备将椅子搬回原位的纪繁，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一脸“他拿真心喂了狗”的表情，我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缩回了自己的壳里，缝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