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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谎言

三朵野菊花 尼克拉岛波 2647 2024-11-13 16:10

  母亲这近似寒暄的一问,令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震,不由都吃了一惊!

  丽娜一把甩开母亲的手,仰着头一脸不屑地扎进人群,消失在阴暗的夜色之中。寂静的人群慢慢开始出现微弱的动静,接着迅速演变成背着人的小声议论。循声望去,那一张张陌生且充满鄙夷的面孔上尽是一双双嫌恶的眼睛。

  母亲困惑地立在丽娜先前站在的那个地方,在慢慢散去却愈演愈烈的非议和指手画脚中,她很快便想明白了一切。

  丽娜的谎言很快便在村里传开,倍感折磨的母亲多次去敲响丽娜家的木门。

  那扇破旧的刷着红漆的木门,两扇之间有一道细长的缝隙,近近向里望去,便能看见如同丽娜那飘忽不定的黑眼球的门栓此刻正停留在紧锁的位置。

  那扇门再也没有为母亲打开过,甚至于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我也没有再见到过丽娜这个人。村里有一段时间盛行传播丽娜的谣言:有的人说她原本就是村里的妓女,下贱的很;有的人说她傍上了一个搞建筑的老板,跟着他去了外地;也有的人说她得了精神病,投河自杀了。

  在听到村里人讲述的这些关于丽娜的闲言碎语时,我并不太记在心上。当我面对村里的人们时,我从那些衣冠楚楚郑重其事的脸上,看到的只是一双双寂寞可怜的眼睛,他们都是说谎者,他们本身就是谎言。

  谎言并不会因说谎者的消失而消失,人们虽然很快便遗忘掉了丽娜,但赋予在丽娜身上的以及因丽娜而产生的那些谎言却在时间的漫长发酵里不着痕迹地烙在了人们记忆深处,成为了坚不可摧的事实。

  从那晚到镇上娱乐园找丽娜到后来丽娜消失不见,母亲的性情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时间久了,她便越来越不愿走出家门,也越来越沉默寡言起来。

  有时我想让她带我到村里走走或是带我到镇上去滑旱冰,她总会神色大变并在一片慌乱不安中声称自己突然感到身体不适,便派保姆带我出去。赶上保姆忙于应对繁重家务时,母亲便让我一个人在家门口附近玩,她便在卧室敞开的窗前守着我。

  没过多久,我在家门口活动的区域便越来越向外扩大,最后竟不知不觉地可以独自在沙岭村子里玩上一整天。后来听到的所有关于杨家的流言蜚语,都是那段时间我游走于沙岭村时听到的。

  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我在沙岭村玩累了准备回家时,在一个胡同口旁又遇到一群游手好闲的人在津津有味地谈论着杨家的事情。

  其中一个衣衫得体的光头中年人一本正经地跟周围人讲述,其他人似乎都心知肚明,却又都听得仔细。

  那个中年人说杨家别墅里的那个终日穿旗袍的女人其实是个妓女,她被人从南方拐骗来以后就被控制在市中心一家叫“海阔天空”的夜总会做“三陪小姐”,因为姿色超群,很快便成了那里的头牌。杨家男人是个盐贩子,在市里做生意时经常去光顾那家夜总会,他和那个女人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一回生,二回熟,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地就有了感情。再后来,盐贩子花了一大笔钱才把头牌从那家夜总会里赎了出来,还跑到沙岭村给她盖了一栋二层小洋楼。那个女人也很知足,很快便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可惜啊,生了个傻子。”

  “你们在说谁呢?”

  对于我的突然出现,他们始料未及,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愕!我的好奇和笑意也倏地没了踪影,转而顷刻间便从他们的脸上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丽娜的那个夜晚。

  这相似的人群,同样的表情,在那短暂的沉默对峙中不断地释放着强烈的嫌恶与恶意。

  “你们在说谁呢!”

  我铆足了劲头,抡着拳头便狠狠地朝着那个中年人的腰间砸去!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嘲笑声,那个中年人反手便架住了我瘦小的双臂,任由其他三四个人在我身上胡乱地扒着、用手指弹着……

  我鼻青脸肿地回到家时,杨慊正在石墩前拿着大哥大冲着什么人喊话,而一旁的母亲则焦躁地踱来踱去。他俩看见我时,几乎同时傻掉了。

  “杨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母亲这样问我,杨慊跟她一同向我走来。但不知怎的,那一刻我却突然后退一步,我定睛望向他俩,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并大声地喊着我心里的困惑: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杨子——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母亲站在离我几米外的地方,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杨慊扶着她,在她耳旁轻声细语,让她先回屋子里去。母亲进屋以后,杨慊转过身来,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我。

  “谁打的你?”

  “村大队的那个光头!他说妈是被人从南方骗来的,在夜总会当妓女——他还说她跟一个盐贩子生了一个儿子,还是个傻子!”

  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终日西装革履身材魁梧的男人狠狠地甩给我一记耳光!

  伴随着一阵眩晕的耳鸣,我一度感觉自己要昏厥过去。

  眼前,那套灰西装怒发冲冠,胀得满脸通红,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却什么也不说;但很快,他弯曲的身体又恢复到了笔直,紧接着就颤抖着坍下去一截。

  “回屋去。”

  杨慊在那年夏末的那个傍晚从家门口出去以后,再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年夏至,那时候我刚刚过完八岁的生日。没有人再提及那天傍晚发生的事,至于杨慊那一年去了哪里,每个人都讳莫如深,不曾说起。

  我和杨慊关系的疏远,不仅仅是因为那一记说不清楚的巴掌,也不仅仅是因为经年的分别时光,究其原因,或许恰恰只是后来那天晚上在母亲卧室门口不经意听到他们的谈话,而让我意识到的那个我还不曾理解的东西。

  熬到送杨慊离开家的那天早上,我便迫不及待地在别墅前的石狮子旁追问母亲,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我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倔强地仰着头,目光焦灼地看着母亲,等待她的回答。

  但她只是微笑着一脸安详地看着我,用那充满怜爱的目光安抚着我的疑惑与不安,一如我生命中的前八年里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天。

  母亲试图以这样温柔的方式将我的质问搪塞过去,从而把杨慊口中“我是在装病”这个可笑且显而易见的事实放到不会再有人提及的某个角落,时间便会把一层又一层遗忘的尘埃不着痕迹地洒落在上面。许多年以后,便不会再有人记得这件事——除了我。

  母亲似乎瞬间便明白了一切,她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抹掉了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接着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

  “杨子只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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