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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杨慊

三朵野菊花 尼克拉岛波 3200 2024-11-13 16:10

  眼前的浓雾此起彼伏,在第一色到第十三色间毫无规律地变换。我再一次掌控意识时,发现自己正在那片浓雾中飞快地奔跑。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但我并不觉得疲惫,也没想过停下来。遗忘在我身后紧追不舍,我一刻也不能停歇!

  我不停地奔跑着,任由混乱不堪的脑袋里那些破碎的记忆从天而降,它们错乱地飘落下来并悬浮在浓雾之中,我跑到哪里,它们便落在哪里;它们落在哪里,我便跑向哪里。

  中考之后的那年夏天我曾在沙岭村偶遇过顾城。在那之前,我曾去过他的村子找过他,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九年级开学的时候,我原本是在市初中念书,而且成绩也算不错。

  那个时候,我已经构建完成了“三人联梦理想模型”,并毫不吝惜地把它分享给了班里的人。然而日子没过几天,杨慊突然被叫到校长室谈了话。第二天,他便给我办了转学手续。我在一片恍惚中,收拾着课本和行李,随他去往流沙镇中学报道。

  讲真的,到现在我也想不清楚这之间的原委。但我清楚地记得,当我提着书包随杨慊走出学校的铁门时,那里空空荡荡的,却分明又有一阵欢呼声在身后的整片校园里回荡——他们一定是在庆祝什么。

  流沙镇中学里的人都好相处,我很快便融入到了那里的生活。父亲托关系帮我办理了借宿的宿舍,而且是两人间的——我便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顾城。

  顾城和我同岁,身高也与我相仿。他住在我的邻村,家境看上去并不富裕,一直穿着学校发的那套蓝白格子校服。他学习很好,但不太爱讲话,整个九年级上学期,我们甚至都没有说过什么话——但他最终却成为了我在流沙镇中学里唯一的朋友。

  那几年镇上的经济一片破败,多数家庭也勉强维生。流沙镇中学九年级的学生早已明白一切,等待着时间给与他们相同的宿命。混沌过日无所事事的人,便搬弄是非无中生有起来,让平淡的学习生活充满绯闻。

  我是在无意中发现人们对顾城的小声议论,而每当我转过头看去,他们又都低着头,像是不曾说过什么。但时间久了,我又真切地听闻了一切。

  邱文、邱武还有安娜和顾城是同村,每当邱文和邱武谈论顾城的身世时,安娜都脸红地低着头,像是感受到了“同村之耻”。

  他们说顾城是个孤儿,从小一个人靠拾破烂为生。他家在流沙镇流沙村村尾,靠近村后垃圾场,是一所如同历史遗物般的老房子——而这,正是顾城捡到的最大的破烂。

  中考之后的那年夏天一如往年,酷热而漫长。从那一晚被杨慊开车从私塾接回到市里的新家之后,我便很少走出卧室。

  杨慊和保姆同居了。

  我是在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八岁那年,保姆从沙岭村幼儿园接我回家的路上曾讲起过的那个俊秀的青年。时间像是在冥冥中颠倒了顺序,又像是命运在颠簸之中中了说谎者的下怀。

  保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旗袍有了一种敬神般地痴迷。而在她所有旗袍的颜色里,唯独没有红色。

  我终日待在自己的卧室,一日三餐时,又不得不走出卧室并在餐桌前与保姆对峙。保姆总有讲不完的话题,而我自始至终都像个哑巴般发出“嗯”、“啊”之类的声音进行敷衍。直到有一天,保姆在热切地向我询问母亲的事情之后,她才如梦惊醒般意识到什么。

  在杨慊即将于晚上回到家里的那个星期五的中午,保姆在客厅的餐桌前不无小心地和我谈论起以前在沙岭村的日子。

  “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转眼已经是九年。你看看,我们的杨子,从以前的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一下子就长成了这么高大、这么俊俏的一个小伙子!”

  “嗯。”

  “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还在沙岭村幼儿园上过学,我去接你,回家的路上,你总跟我埋怨说那个旧院子里的厕所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是。”

  “你都记得啊!——哎,真是太好了!”

  就在那个时候,我从余光之中猛然察觉保姆正在仔细地打量着我。我抬头望了一眼,她很不自然地把目光挪到一旁,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她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讲出了口。

  “杨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

  “啪!”

  其实我一早就看出了保姆想要问什么,但当她最终问出口时,我还是情难自控地站起身来,狠狠地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我愤怒地瞪着眼前的旗袍,身体猛烈地上下颤抖!

  保姆被吓了一跳,声音颤抖着连连说着:“好——好——,不提淑瑶,不提淑瑶!”

  我含着眼泪离开餐桌,并把口中没有咀嚼完的食物一口吐在楼梯旁。愤怒充斥着我的全身,我支配着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回到卧室,接着狠狠地摔上了门!

  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黑了下去,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我侧耳认真听去,那声音竟逐渐清晰起来。我悄声来到门口,轻轻拉开木门,慢慢踱到走廊护栏一旁,发现杨慊正在客厅里厉声责骂保姆。

  杨慊的声音很大,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甚至火气上来后还狠狠抽了保姆一个耳光!保姆倒在一旁的柳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不时抽泣着。

  那个时候,躲在护栏墙角一侧的我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嘴角竟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我想,我可能是笑了——尽管我心里并不曾想笑,但眼前的一幕似乎冥冥之中满足了一些我尚未想过的事情。

  “我是真心关心杨子,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闭嘴!”

  那两个字声嘶力竭!杨慊在说完时,身体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时间像是凝固了,很长时间,他俩都没再讲话。

  良久,杨慊才吃力地坐到沙发的尾部,轻声说道:“当年把你从安庆接过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不要提淑瑶,不要提淑瑶!你怎么就给忘了呢,还趁我不在的时候当着杨子的面!”

  杨慊的话戛然而止。二层别墅变得异常空洞起来,只有保姆委屈的哭泣声在整个空间里不断地流窜、碰撞。

  那个夜晚变得异常地漫长。

  准备好晚饭后,保姆像往常一样喊我下楼吃饭。为了不让事态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我便隔门应了声,并在片刻后走出卧室,下了楼梯,来到餐桌旁。

  杨慊坐在餐桌正中,一如从前地默不作声,只管低头吃饭。保姆坐在我对面,红着半张脸,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在刚刚的某个瞬间突然丧失掉了健谈的本领。

  嘴角又一次不自然地动了一下,我慌忙用牙使劲地咬了下嘴唇,避免自己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做出奇怪的表情。然而越是如此,我便越发地从余光之中瞥见那束刺眼的红晕。

  杨慊歪头扫了我一眼,顿了片刻,接着便飞快地挪走掉目光:

  “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嗯。”

  我低头应着,拿起碗筷。夹菜的时候,我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杨慊,发现他的脸上竟闪烁着细微的笑容。那笑容如此清淡,像是秋天早上挂在野草上的一星露水,再仔细看时,已没了踪影。

  杨慊似乎有所察觉,便不动声色地伸手把几颗芹菜夹到我的碗里。我以为他会说“多吃点菜,蔬菜对身体好”之类的话,但是并没有。他为我夹完菜,便自顾自地大口吃起来。

  虽然直到晚餐结束都没有人再讲过话,但一种说不出的气氛正从餐桌上发酵起来,微妙地挥发到别墅的每个角落。杨慊僵硬的后背弯了下来,我夹着的肩膀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放了下来,保姆脸上的红晕也没了踪迹。

  我和杨慊的关系终于得到了缓解,应该高兴才是!但那个夜晚,我却辗转反侧,久久难以睡去。

  夜更深时,起夜的我在走廊护栏里突然发现杨慊正在客厅的茶几旁一个人喝着闷酒。他一声不吭,喝完一杯,便沉默片刻,接着倒上酒,又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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