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新路

　　夜晚，我坐大巴返回醋县。

　　云都发生过许多不快的事，我内心是不大想长待的。这次至云都，是看看生病的导师。

　　我刚上大巴，只听见有人叫我。

　　啊呀，是萨克斯，他嘴里嚼着玉米。

　　“我靠！老萨，你怎么在这？”

　　“这几年营生不太好做，心力交瘁，香椿芽强烈要求我出来探探路子。”

　　“跟我一起搞文旅宣传吧，醋县现在是‘城市融合型县城’，正打造国际休闲慢城，正是搞文旅的大好时机。”

　　萨克斯站起来，往上提了提他破了洞的牛仔裤，坐下道：“我去年玩无人机，差一点点撞碎别墅的玻璃。”

　　“你还算幸运，听说虎仔飞那玩意儿，接了个电话，无人机就没了信号彻底失联了，找了三天也没找到。他交了一万多块钱。”

　　萨克斯打开保温杯，大饮一口茶水，枸杞粘在牙上。

　　大巴穿过隧道，萨克斯划拉着手机相册：“还记得大醋坊那三十口老缸吗？”

　　我搜寻记忆，记忆已然模糊。

　　“我想卖醋。”萨克斯激动地拍了下椅背，前排昏睡的姑娘猛地惊醒，甩过头来白了萨克斯一眼。

　　“卖醋？”我说。

　　萨克斯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道：“我还没想好，只是觉得醋县现在发展迅速，醋又是特产。你看，连南美洲都开始进口了，这市场肯定不小。可我……唉，手头没啥钱，也没啥门路，光靠一腔热血，怕是干不成啊。”

　　“到银行贷点款？”

　　“正合我意。”萨克斯说，“我再不想成为别人的笑柄，我想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这年头，卷得太厉害，只有往死里拼，才有路。”

　　“有些压力也好。”我说，“不过也不是一锤子买卖，从长计议哇。”

　　“最近，以前的幽灵梦魇老在我面前晃悠”萨克斯说。

　　“怎么了？老萨。”

　　“香椿芽可能不能生育了。”

　　“啊！不是吧？”

　　“我老婆受的打击太多了，真是苦命人。”

　　“现在不是能试管婴儿么。”

　　“那得花不少钱，受不少罪。”

　　“那你怎么办？”

　　“还能咋办，丁克呗。”萨克斯长吁短叹，“日子总得过下去。她不能生育，我也不强求。实在不行，就去福利院领养个孩子。只要她开心，我也就知足了。”

　　我点点头，心里不免有些酸楚，也颇有些感慨。萨克斯这些年确实不容易。萨克斯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可生活就是这样，总有许多无奈和遗憾，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去面对。

　　大巴在夜色中穿行，窗外的路灯极速掠过。

　　萨克斯哼起跑调而低沉的歌声。

　　我说：“老萨，你刚才说想卖醋，具体有什么打算？”

　　“弄个门面房。”

　　“要不这样，”我提议，“你先别急着做大，不妨先从小处着手。比如，先在网上开个小店，卖点手工醋，或者搞点醋相关的文创产品。现在不是流行‘小而美’嘛，慢慢积累客户，等有了口碑和资金，再考虑扩大规模啊。”

　　萨克斯听了，眼睛一亮，但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我连网店咋开都不知道，更别说搞什么文创了。”

　　“这简单，”我笑了笑，“我可以帮你。咱们可以先从最基础的开始，比如注册个网店，拍点照片，写点文案。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弄。”

　　萨克斯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咧嘴笑了，“树兄，你可真是我的贵人！我这些年倒霉透顶，没想到你让我看到转机。”

　　我摆摆手，“别这么说，咱们是老朋友，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咱们的短视频创业虽没啥起色，但你确实出力很多。”

　　萨克斯拍了拍前排座椅，把前排的姑娘又给惊醒了。她回过头，瞪了我们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又转过头去继续睡觉。

　　“对了，”萨克斯压低声音，“你刚才说搞文旅宣传，具体是干啥的？”

　　“就是推广醋县的旅游资源，”我解释道，“比如马山、醋街，还有那些特色小吃。现在不是提倡‘慢生活’嘛，可以拍点文旅短视频，写点游记，吸引外地游客来玩。”

　　萨克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主意不错。我去年玩无人机的时候，拍了不少醋县的风景，回头我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

　　“那太好了！”我兴奋地说，“咱们可以合作，你负责拍视频，我负责写文案，一起把醋县推广出去。”

　　萨克斯笑了，笑得有些释然，“行，就这么定了！等回去咱们就开干，记得把俺的网店搞一下哈。”

　　远处的山峦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一幅水墨画。萨克斯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对了，”萨克斯突然神秘兮兮地说，“你还记前年醋县那个‘醋王争霸赛’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当然记得！你当时一口气喝了十大碗醋，结果胃疼了十来天。”

　　萨克斯笑了起来，笑声在车厢里回荡，仿佛驱散了一些阴霾。

　　他说：“那可是我人生中的高光时刻！现在亚军奖状还在我家墙上。”

　　“要不再参加一次？”我提议道，“就当是给醋县文旅宣传造势。”

　　“不过这次我可不敢再喝那么多醋了，年纪大了，胃受不了。让虎仔去吧。”

　　大巴缓缓驶入醋县车站，月亮从云朵钻出来，渐渐明亮起来。

　　萨克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头对我说：“走，咱们先去吃碗炒面，边吃边聊。”

　　夜风微凉，萨克斯走在前面，背影显得有些悲壮，但步伐却坚定有力。

　　我知道，前方的路依然充满未知和挑战，但至少，我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街边的路灯下，几家小摊还在营业，热气腾腾的炒担担面的味道扑鼻而来，几个少年正低头哧溜哧溜地吃着。

　　“吃吗？”我问老萨。

　　他摸了摸肚子，咧嘴一笑，“行啊，正好我也饿了。不过……”他顿了顿，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香椿芽刚才发消息说在家等俺，要不咱们打包带回去吃，顺便串串门？”

　　我点点头，“也行，省得她一个人在家等急了。”

　　我们走到担担面摊前，老板娘是个中年妇女，她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两位，来几碗？”

　　“三碗，打包。”萨克斯说着，掏出手机扫码付钱。

　　老板娘麻利地炒了三碗担担面。

　　萨克斯接过打包袋。

　　我们沿着熟悉的街道往萨克斯家走去。

　　路上，萨克斯的手机又响了几声，他低头看了看，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香椿芽催你了？”我打趣道。

　　“嗯，她说煮了红枣姜茶，等我们回去喝。”萨克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温柔，“她最近身体不太好，医生说要多休息，可她闲不住。知道我最近劳心费神到处找营生，她总想为我做点啥。”

　　我点点头，心道，香椿芽和萨克斯的感情一直很好，虽然生活给了他们不少打击，但他们始终相互扶持。

　　萨克斯路过“发小”便利店，买了个彩票，刮了刮，只留下一声叹息，“妈的，买了几十张，一张没中。”

　　我们走到一栋老式居民楼前，萨克斯停下脚步，指了指六楼亮着灯的窗户，“到了，那就是我家。”

　　我俩气喘吁吁爬上楼梯，刚走到门口，门就开了。

　　里面飘来浓郁的醋香。

　　香椿芽站在门口，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盘着头发，脸色有些苍白。

　　“呀，屿树，你好久没来串门了。”香椿芽笑着接过萨克斯手里的担担面，招呼我进门，“快进来，茶刚煮好。”

　　“这段时间太忙，跟曼芸装修房子，实在是没时间。”我一边换拖鞋，一边说。

　　“房子是不是在醋街那边？”香椿芽问。

　　“是的了，那可是俺小树爷的婚房。”萨克斯说道。

　　“你们今年结婚吗？”香椿芽问我。

　　“可能是明年。”我说。

　　我走进去，客厅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

　　茶几上摆着一壶冒着热气的姜茶，旁边还有一盘切好的苹果。

　　“香椿芽，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端起一杯红枣姜茶，喝了一口。

　　香椿芽笑了笑，坐在萨克斯旁边，“你们刚才在车上聊啥呢？斯斯一回来就眉开眼笑的。”

　　萨克斯放下担担面，兴奋地说：“我跟树兄商量好了，准备一起搞文旅宣传，顺便卖醋！醋县这些年文旅劲头正猛啊，咱们可得抓住这个机会。”

　　“真的？那太好了！斯斯，我早就说你应该试试，总比整天闷在家里强，是哇？”

　　萨克斯挠了挠肥大脑袋，“可我对这些不太懂，怕干不好。”

　　“怕啥？”香椿芽拍了拍他的手，“你不是会玩无人机吗？拍点醋县的风景，发到网上。再说了，屿树不是答应帮你吗？”

　　我点点头，“对，咱们一起干，肯定能成。”

　　“我好闺密曼芸什么意见？”香椿芽说。

　　“她肯定同意啊。”我说着突然想起忘了回复曼芸信息了。

　　曼芸此时微信问我：“我问你今天到底去干啥了？”

　　我敲文字回复：“去看望司空教授啊。”

　　吃完担担面，香椿芽起身收拾碗筷，萨克斯连忙拦住她，“你别动，我来收拾。你身体不舒服，歇着吧。”

　　香椿芽摇了摇头，“没事，这点活累不着我。”

　　萨克斯却执意不肯，“医生说你要多休息，这些家务活交给我就行。”

　　“对了，老萨，你想卖醋，得先想个品牌名字。”

　　萨克斯挠了挠头，“名字嘛……我还真没想过。”

　　香椿芽放下碗筷，想了想说：“要不叫‘醋香缘’？既有醋县的特色，又有缘分的意思。”

　　“醋香缘！”萨克斯重复了一遍，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