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翼小羽悠悠转醒，见他自个儿坐在冰凉的地上，偌大的芳华殿一个人都没有。

　　他快速爬起，嫌弃地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

　　那个狡诈的太阴司主，疗伤就疗伤，二话不说打晕他，又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

　　“喂，新来的，总侍大人让你去朝光殿见她。”

　　总侍大人？司主他不敢惹，这位又是谁，他凭什么要去见？

　　他仰着下巴：“司主呢？”

　　那青年神仆忍俊不禁，又看他年纪小不懂事，好心地多嘱咐了两句：“怎么？你还想要司主亲自教导？司主可没空搭理你。培训神仆的事，一直都是总侍大人交代荣安堂的老师来做。”

　　“小朋友，你知足吧！很多神侍神仆想见司主一面都见不到，要拼命立功不被淘汰才有幸见到。你能见到司主，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翼小羽不高兴了：“我爷爷可是妖族山雀族的族长，见司主怎么就幸运了？”

　　那神仆笑着摇头：“山雀族族长怎么了？就算妖帝来，也是要通报的。”

　　他们司主，本来就是与冥王妖帝这些人平起平坐的。

　　翼小羽瞪大眼，骗小孩儿的吧？

　　连他爷爷这掌管几万山雀妖的一族之长都没见过妖帝，她一个破小楼的主人还要让妖帝通报？

　　反了天了！

　　神仆见他那不服气的样儿，无奈又同情：“快点吧你，慢了总侍大人会不高兴的。”

　　呵！他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

　　他慢悠悠地吊在后边儿，想着：这破小楼有什么好，当个神仆这么光荣？

　　要他堂堂大少爷生出奴性伺候人，他偏不！

　　朝光殿。

　　离进入无量瓶时间已经过去三天，姬晴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节音侧头把无量瓶拿过来，用食指敲敲瓶，等了半分钟，里面并没有回应。

　　她该不会已经没有灵识了吧？

　　一般，灵体在无量瓶里要失去灵识，是要看修为和意志力的。不过再厉害的怨灵恶灵能撑的极限，也只有七天。

　　姬晴灵力低微，撑过三天已经是勉强。不过她还是趋向于她还在唤醒肖六的灵识。

　　这姑娘尝过了世间最凉薄的情和最真挚的爱，已经不是六百多年前不敢抗争命运的娇小姐了。

　　她愿意再给她半天时间。

　　她看了看表，问旁边的神仆：“那小子怎么还没到？”

　　那神仆点了几下平板，看到一个画面，抽了抽嘴角。

　　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他沉默着躬身把平板递到节音面前。

　　这是来朝光殿路上的监控视频，画面很清晰。翼小羽拖着个行李箱，跟个小脚老太太似的，慢悠悠地逛。更无视神仆的催促，不住地东张西望，满脸都是嫌弃。

　　节音‘啪’地一声，把平板扣桌上。

　　从神仆去叫他开始，她等了他二十分钟。从芳华殿到朝光殿，顶多八分钟路程，他现在还在半路？

　　还有没有规矩了？当她太阴司好玩儿？

　　他以为他是来旅游观光的？

　　惯得他！

　　想起小姐的交代，她冷酷地勾了勾唇。

　　“既然他这么不情愿来见我，就不要见了。”

　　“荣安堂的暗室很久没关人了，既然他对什么都好奇，他应该也很想体验一下。”

　　“不准给饭，不准跟他说话，直到他认错为止。”

　　神仆幸灾乐祸地应下，走到门外透过隐形耳机传达命令去了。

　　于是，欠调教的大少爷在来朝光殿的路上就被两个神仆给架走了。

　　姬晴飘在半空，漫无目的的穿梭。

　　她身处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偶尔还有黑色星点化成雨箭来攻击她的灵体。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觉得这里可怕了，只一遍又一遍冲着虚空大喊。

　　“肖大哥，我是姬晴，我来找你了。”

　　“我已经从金兀山解脱出来了，你听到了吗？”

　　“你的诅咒很有效。姬家的人已经遭了报应。”

　　“自从你诅咒他们开始，他们家就再也没有女婴出生，又因为男丁多早亡，家族渐渐衰落，凡林国一灭，过了两百年，连姬姓都不存在了。”

　　“你也算报了灭门之仇，还有我的仇。”

　　“你听到了吗？你已经报仇了！你可以投胎，可以忘却前尘，可以获得新生！”

　　她蹲在角落，看着混沌中的黑色点点，眼神逐渐坚定：“肖大哥，你不愿意恢复灵识吗？那好，我陪着你。”

　　“你帮我报了仇，可我现在只是一个灵，也没什么能回报你，你要想一直沉睡，我就一直在这里陪着，可好？”

　　“反正我欠你的，十世也还不清。我还要什么灵识呢？还投什么胎呢？”

　　她的灵体一次次被雨箭穿透，灵力大量流失，她觉得有些疲累，不由自主阖上眼，想就这么睡过去。突然，她感觉到地面轻轻震了震。

　　她的灵识正在消失，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总侍在催促她出去。

　　无量瓶的边界就在旁边，她只要伸手敲一敲回应，节音大人就能放她出去。

　　她往里蹲了蹲，并没有回应。

　　“肖大哥，你放心，你一点儿也不孤单，我会在这儿陪着你的。”

　　她笑了笑，明明是标准的古典美人，此刻却温柔又纯真：“就像你的阿墨一样。”

　　回应她的是无边的寂静。

　　她又想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中，虚空中一道叹息：“小……姐。”

　　他长久没说话，都已经忘了要怎么发音了。

　　她猛然惊醒，站起来四处张望，“肖大哥，是你吗？”

　　“我听到了！你在哪里？”

　　“你恢复灵识了吗？”

　　低低的声音传来：“是我。”

　　“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她的面前依然是一片混沌。

　　小姐，我灵体……残破，羞于出……出现在您，您面前。

　　姬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随他了。

　　“好。我们不见。”

　　“不过，时间已经过去六百多年了。凡林国和姬家早已不存在了，那段仇恨也应该了结，我们也该为以后打算，你等下先跟我出去。好吗？”

　　她紧张的等待他的回答，可是虚空中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个字：“好。”

　　“一言为定！”

　　姬晴像孩子似的转了个圈，跑到不远处的边界敲了敲，瓶口打开，她化作一团白色烟雾往出口飘去。

　　“肖大哥，跟着我。”

　　姬晴一落地就迫不及待地看向身后。

　　“肖大哥？”

　　她惊叫出声，又赶紧把嘴死死捂上。

　　跟着她出来的肖六，没有身体，没有轮廓，只是一团黑雾。

　　节音拿出一块婴儿手臂粗的槐树根，把那团黑雾收进去。

　　“槐树根养灵，肖六要在这里面待上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