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巡抚宴请这夜我偷偷潜进尚家的书房，灯灭了，我又等了许久，才偷偷遛进去。毕竟此夜除了我们四人无人知道宴会不欢而散，曲知府爱面子自不会说，李巡抚就更是无从说起了，况且散宴后，我佯装回到府衙，碧楼春的伙计只当我们回去睡下了，谁又能想到我顶着疲惫，前来偷账。

　　此番出其不意，我竟有点夜半消暑的错觉。

　　“你自己也能溜进来，叫我出来做什么。”洛凡睡意朦胧趴在我的肩头，打断我的思绪。

　　“以防万一。别趴着，妨碍我对账。”我一脸严肃，有金手指不用才是傻子吧。

　　“行行行，设个屏蔽结界我睡觉总可以吧。”洛凡也不知道去了哪，能这么困。

　　“好。”结界设下后，我才点燃灯，坐下对账。

　　周晔瞥了一眼，就趴在桌子上睡。

　　这一整夜，我看着尚琪的账对照着曲知府曾送来的账，好好比对，果不其然，漏洞百出！

　　对着账依稀能猜出贩卖洗白的途径就在碧楼春内！

　　天破晓，我推醒洛凡，离去。

　　无人觉察。

　　离着立秋越来越近，人们心中的那份期盼被无限放大。前几个月地下水尚且富足，可以供一些野菜生长，现如今几个月过去大地早就一片荒芜。也只有农田受到水库的灌溉而显得生机盎然。

　　自从对账回到府衙，我已经好久没和周晔同框过，他似有意在躲着我。

　　即便是沉稳如周晔一般，内心竟也会有一丝焦躁。

　　“张衙役，县令大人呢？”我走到周晔哥门前，发现人不在。

　　“今早县令听到尚掌柜又在碧楼春前施粥，就急忙出去了。”张衙役看着女装的我，害羞的支支吾吾说道。

　　“原来是这样。谢谢。”我谢过，也出了府衙的门来到碧楼春前。

　　“两人一站就是良配。”还没走到碧楼春前就听到村民在评价二人。

　　但我看到的是周晔笑不达眼底的冷漠，即便如此周晔还在盛粥。

　　反观尚琪倒是乐此不疲。

　　“你这算不算假公济私？”我走到跟前开周晔的玩笑。

　　“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尚琪娇嗔我。

　　“这就是曲知府批下来的前阵子那批掺杂沙粒的好米吧。”我调皮的喝了一勺，没什么味道，不经意间用手抹去留在嘴角的残渣。

　　“嗯。以前我也经常如此，这样官商互利岂不更好？虽然我是施粥挣不到钱，但我从小失去双亲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算是偿还他们的恩情吧。”尚琪眼中毫无波澜，很平静的说着。

　　周晔眼底的冰冷有一丝动摇。

　　一天的施粥结束后，周晔跟尚琪吃饭去了，这倒是让我颇为惊讶。

　　来到军营我指甲里粥的残渣被我抠出来，倒在柠檬水里，果不其然酸味骤减，这粥里加了碱。只有陈粮为了掩盖口感，才会加碱，使其粘稠不被察觉。

　　“怎么回来的如此快？”我看撩帘入帐的周晔有些惊讶。

　　“难不成还要留在那过夜？”周晔笑道。

　　“那有何不可，你不带尚姐回家，姣灵姐可是无人陪伴，没少带她回去。就等那天逮到你，让你下聘礼呢。”我看着周晔再跟他谈家事一般。

　　父亲只是笑笑，看来我是打算偏袒尚琪了。

　　“咳咳，八字没有一撇。”周晔脸上的笑没了。

　　“那说点正事？”我也严肃起来。

　　“钱师爷是我们的人，他有充分的证据指正曲知府的罪行并且知道黑账的存放地点。经过那日李巡抚言行，我们完全没必要担心他会帮曲知府，至于曲知府入狱后供述的罪行还是要记录一下的。我和爹决定在立秋夜动手，排兵时的躁动会被雨声掩盖。你还有什么意见吗？”我看着周晔说出计划。

　　“没有。”周晔听着安排，脸上闪过失神的情绪。

　　“那就这么定了。”我淡淡道。

　　转眼立秋，午后豆大的雨珠如瓢泼般倾倒！

　　人们打开门窗走在街上沐浴着新生，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桐屿城府衙内灯光昏暗，窗外竹影斑驳，掩盖了杀手们的影子。

　　书房内一个绛紫色斗篷“巡抚大人让你收手。”没有任何感情听不出喜怒。

　　曲知府把玩着金核桃“与他何干，莫不是看我挣了钱，酸了？”

　　“朽木不可雕。”黑衣人说完从暗道离开书房，暗道通往府衙后院，空气中隐有杀气，那人悄悄走到前厅草丛外看那书房外的人影重叠。

　　一片竹叶伴随着雨滴重重的落下，出鞘的匕首染上鲜血又被雨水洗净。

　　曲知府藏了暗卫！

　　曲知府书房门外，良久，雨声渐歇。

　　书房的门被风吹开，闪电照亮了他惊慌的面庞，看清门口站着穿着家丁衣服的人稍稍放松大骂道“蠢材，大半夜吓唬老爷！”

　　谁知那人半天没有回应，后重重倒下，流出一地的血迹。

　　“曲大人不来军营坐坐？”那人倒下后，站在他身后的父亲幽幽开口。

　　“本官因何去坐坐？”曲知府双腿都抖得如筛糠般。

　　“让我说？要不你如今一并交代，做了笔录我也不用审了。”父亲在屋檐下犹如神祇般俯视曲知府。

　　“呵呵，无凭无据你来我这血口喷人？”曲知府整理了一下仪表，有了些底气。

　　“哦？那不知您的好师爷去哪了？”父亲见他不到黄河心不死，诱导他。

　　曲知府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钱师爷就是早年皇帝安插在东部众多眼线中的一个！

　　父亲看他是明白了，微微点头，让人把他带走。

　　我和周晔在门口撑伞面无表情的看着杀戮，也看着曲知府的颓唐。

　　谁知在经过我俩面前时，那曲知府不知哪来的力量，把袖口的暗箭放了出来，两只射向我和周晔。一个黑影闪过。这是心理学上有名替死鬼心里，自己的压抑在临死前爆发，想要一个陪自己一起上路的人，来展现自己的强权和价值。

　　林家的附身符替我裆下暗箭，但当洛凡想要出手制止飞向周晔的那根已经晚了，这暗器是妖骨制作，远超普通暗器。

　　周晔闭上眼，却不想那箭刺进了黑影的体内。绛紫斗篷滑落，尚琪明艳的样貌露了出来。

　　“尚琪！”周晔大喊，这眼底几日的冰冷不再，换上了热切的担忧。

　　“如此我便谁也不欠。”尚琪嘴角挂着鲜血，满眼卷眷恋，笑的美丽动人。

　　“你不会有事。”周晔抱起她往附近的医馆跑。

　　曲知府笑的猖狂，而我全程面无表情，像是看电影一般置身事外。

　　“呵，你以为你很成功。”曲知府见我面色如常，恨恨的问。

　　“聒噪。一切皆在计算中。”我淡淡看着曲知府，他像一个跳梁小丑，让我不忍看一眼。

　　我挥手让人带他下去。

　　“怎么不让他死的明白点。”父亲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出来问我。

　　“还是糊涂一点好。”我淡淡道。

　　“我原以为你要袒护尚琪的。”父亲毫不掩饰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与他无亲无故为何偏袒？”空气中的血腥味让我觉得有点恶心，好在暴雨冲淡了气味。

　　“只是曲知府大概到死都不会明白，与他斩断联系的李巡抚为什么会突然写信给尚琪让她来劝自己收手。”我冷笑道。

　　前几日制定好计划，我看到周晔藏在书下的尚琪的画像，有意撮合。

　　钱师爷说府中有暗道，我便心生一计。

　　让洛凡偷来李巡抚的信鸽和笔迹，模仿着写下字句。

　　尚琪从小走南闯北不可能不会功夫，我让杀手不要隐匿气息，等待尚琪发现，她心里有周晔自然不会不管。

　　“哥心里有尚琪，但他这几日眼底的冰冷，就是在告诉我们他的决心。他想把这段情扼杀在萌芽里，我要做的就是让尚琪在他心里更进一步。”我淡淡的像说着无关的事情那样平淡。

　　“那如果尚琪死了呢？”父亲看着我问到。

　　“死了就是心里的月光，照亮哥接下来的路。尚琪这么多年的走狗行为，如果判罪即便不不是死罪，但在她这般骄傲的人眼里坐牢怕是比死都难受。”我深知，周晔哥不是情种，他还没有深陷在爱情的泥潭里，即便尚琪死了，周晔也会爱上别人。

　　“人总说情感最不易被束缚，你又是如何做到此番境地呢？”父亲看着我感觉我很陌生，有一种瞬间长大的感觉。

　　“尚琪自小孤苦无依，他无非是想要一个依靠，她觉得那个人就是周晔。但是她又是官员牟利的走狗，她觉得自己有罪，想尽办法来赎罪。比如施粥这件事，她完全可以不把走私粮食后，堆在粮仓以次充好的粮食免费拿出来发放，而是卖掉陈粮获取利益，但她没有这就是赎罪。”我顿了一下。

　　“所以她同样觉得自己有愧于真心相待的周晔？”父亲接过话。

　　“没错。”

　　“那她又为什么非要当走狗呢？”父亲看我打了个寒颤本不想再问，拿过斗篷给我披上。

　　“您也注意到了这其中存在矛盾，至于这个矛盾是什么，我想尚琪不会说的，连同刚才她不欠谁的话，大概就是她矛盾的原因吧。所以情感有什么难以束缚操纵的呢？只不过是为了心中所愿罢了。”我轻叹一声。

　　“你真的长大了，等东部这边事情处理完了，你跟我回宗庙，我有东西给你。去看看尚琪的伤吧。”父亲指挥身后的士兵对财务进行盘点。

　　至于那些黑账的账本，一直堆在印刷社里，伪装成白纸的模样，若不是钱师爷怕是找不到的。

　　我走进医馆，看到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尚琪。

　　“没事吧。”我在外面冻了许久，声音有些沙哑。

　　“喝杯茶吧。”周晔站起身，给我倒水。

　　“没伤到要害，就是失血过多。”周晔很平淡。

　　“你的手笔？”良久周晔问我。

　　“哥，这事决定权在你，我只是顺水推舟。”说罢，我觉得乏了在医馆求了个房间睡去。

　　洛凡无声的坐在我的床边“情之一字，只是你眼中的计谋吗？这是你能看淡别人，还是也能控制住自己呢？”拨开我的碎发，他的眼睛似要看破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