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绯对着顾玠点了点头，拉着顾九先进去了，对秦溯是一个眼神都没给。

　　秦溯压根不管陆绯对他的怒火，他在意的是到现在顾九还是一副与她无关的模样。刚刚指向性那么明显的话她明明就听见了，却一点情绪都没有。

　　就算只是表达出讨厌，秦溯也不会这样憋屈。

　　连讨厌都没有，别说是对他有好感了，更像是根本不在乎他这个人。退一万步来讲……

　　秦溯自己生闷气，他至少还是顾九哥哥的好朋友，那连顾九的朋友都算不上吗？

　　顾玠幽幽叹了口气，再问了一次：“发生什么事情了？”秦溯和陆绯经常吵架不假，但是动没动真火他却能一眼看出来。

　　秦溯猛地转头盯住了顾玠——这个世界上如果说有最了解顾九的人，那一定是顾玠了。

　　他试探性问道：“刚刚陆绯说的话……”表现出苦恼的样子，“不会让你妹妹对我造成错误的印象吧？”秦溯觉得自己的话里完全没有表现出一点对顾九的在意。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了？”

　　对上顾玠冷静的目光，秦溯觉得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干巴巴说：“她毕竟是你妹妹。”

　　“是吗？”顾玠怀疑的看了秦溯一眼，但是他却没往秦溯可能喜欢他妹妹这方面想——无它，秦溯日常表现出来的样子，他对未来另一半的第一要求就是脸。

　　所以陆绯说得对也不对，秦溯很喜欢找漂亮的女伴、知己，而且人确实在不断变换。只不过，秦溯从来不会与她们发生什么额外的关系，他只是把人摆到眼前看，等到看腻了，就换一个。

　　比起对待一个人，秦溯更像是把她们当成了一种漂亮的摆件——装在盒子里，时不时看上一眼，等到有下一个合眼缘的，就把它从盒子里面拿出来，把新的放进去，如此循环。

　　比起陆绯，顾玠显然对秦溯的某些习惯更加了解。所以顾玠觉得秦溯不会看上顾九，正如此前介绍的，顾九的长相真的算不上出众，非常不合从前秦溯的口味。

　　这反而是奇妙的误会，陆绯不知道秦溯以前是怎么样的，所以一下就能看出来秦溯大概率是喜欢上顾九了。

　　而顾玠呢？

　　秦溯敢打包票，要是现在被顾玠发现自己对顾九有意思，他绝对不会再让秦溯接触到顾九。

　　简直是灯下黑。

　　可惜顾玠现在不知道。所以他心中的怀疑只是一掠而过，没有起疑心，说道：“小九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的。不过她的听力很好，有些话你觉得她没注意，其实都听在心里。”

　　说完，顾玠想到了自己和顾九从前的经历，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千万别让她发现你说她坏话了，她很记仇的。”

　　秦溯没办法想象顾九记仇的样子，他对顾九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顾大少爷往前面走，跟上顾九和陆绯的脚步，于是没注意身边人脸上的认真，甚至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被秦溯带偏了话题，说了很多关于顾九的事情。

　　秦溯第一次感谢顾玠对顾九的关心，很多事情或许顾九自己都不知道，但是顾玠这个做哥哥的却记了很久。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心中莫名的情愫，他越来越能共情顾玠话里表达出来的对顾九的怜惜，甚至更多。

　　看着前面那人瘦削的肩膀，秦溯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这样的想法：想把她养胖一点。

　　“小九太瘦了。”顾玠说这话的时候，没注意到身边人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样瞳孔猛地震动了一下，自顾自说了下去，有些苦恼道：“不过她很挑食……小的时候这个习惯就有了，现在也是，只喜欢吃点点心，正菜却很少动筷子。”

　　这方面说起来秦溯还真没注意到，他问：“可是我们偶尔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没有挑食的迹象啊。”甚至说得上很好养活，什么菜都吃一点。

　　顾玠挑了挑眉，随口道：“她和你熟了你就能体会到了。”

　　秦溯一哽，有些说不出话来。不过也已经到了。

　　演武场的中间是三米高的圆形平台，两边留出一个上下的楼梯，其余地方被围栏围了起来。再外一圈是呈阶梯状环绕的座位，再往上就是正常行走的平地了。

　　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周围坐好了，晚来的几个人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仅仅留下一道打量的目光。顾九和陆绯一来，就成为这些审视的目光的焦点，这里面，是嘲讽多，还是同情多，谁又说得清楚？

　　这个年纪才找到伴物，还要依照通常的传统把人召集在一起看她们学习天赋心法后突破的等级……

　　甚至这一次对被迫要求参加的大多数人来说，光是想想，替二位主人公感到一阵烧脸的尴尬。连挽留颜面的其他也能参加的人也没叫来，就只让顾九和陆绯上台。

　　这样大的规格——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一旦发现她们的天赋不佳，顾九和陆绯将彻底失去主家所带来的一切资源倾斜。一旦她们的天赋能让人闭嘴，或许她们会被当成秦溯和顾玠二人之后的种子选手

　　这是机遇，也是陷阱。

　　陆绯在到场之前的紧张还有焦虑，此时却一扫而空。挺胸抬头，毫不怯弱地迎上一切对她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一切居高临下的恶意，与她此时此刻的灼灼眼神碰上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回避三分。

　　相反的是站在她身边的顾九，不回避，也不回应。被无视的并没有比被回击的好在哪里，反而更让人憋气。两个人一动一静，至少初见，所有看不起他们但是还有点眼力见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天才就该是这样的气度。

　　正如当初的顾玠和秦溯。

　　主座上是几位长老，有秦雅致、陆飞还有顾瀚钰投来的安抚目光，也有其他人如针尖般射来的视线。陆绯的肩膀上搭上一只手的时候，她猛地回头了一下，看见是顾九，脸上的表情才放松了一些。

　　顾九感受到手下肌肉的紧绷，一直落在旁处的目光聚集在陆绯的脸上，而感受到这股认真的视线的陆绯，心中的躁郁像是被手轻轻拂过，整个人慢慢冷静了下来。

　　“别紧张。”顾玠和秦溯走到她们面前，随后又侧身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此时，那些目光从他们的身后投射过来的感觉，却再没有当初那么灼热。

　　陆绯开路，她往前走顾九的手滑下去时，收到了她转头看过来的笑颜。顾九叹了一口气，跟在她身后。

　　她们踩到台阶上的时候，陆绯感觉一声嗤笑传到了自己的耳边，她浑身僵硬了一下，可是还不等她寻找声音的来源——

　　“加油！”陆绯被后背传来的加油声弄得一惊，转过头去，看见是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的秦溯，和站在他身边目光非常温和的顾玠，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虽然她和秦溯才刚刚吵完架，但是她知道，这句话里只是秦溯对她和顾九真挚的祝福而已。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发抖，脚步虚浮。但是她确确实实一直都在往前面走。尽管身处人群中，道路两旁的声音此起彼伏，都好像没有身后顾九的叫不上那样响亮。

　　陆绯走到高台下方的时候，顾九错身上前一步，和她肩并肩站在演武场下。再走完面前的这一段台阶，她们就真的站在演武台上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说话的时候。陆绯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可怕，甚至连转头看顾九都做不到。

　　顾九不仅不惧怕，此时甚至十分淡定的环视了一周，直面那些打量的视线。回了一句，“因为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怎么看我。”

　　“噗嗤。”旁边观众台的突然传来了一声嗤笑，陆绯瞬间转头看去，目光恶狠狠盯住了那个人——不是顾安安还能是谁？陆绯眼神一厉，正要张口——

　　顾九率先踏出了第一步，陆绯无法，只得跟上与她并肩而行。陆绯也知道没必要现在找顾安安的麻烦，若是她们能够突破到八级往上，就算一个眼神不给她，她也会被自己的虚荣心狠狠折磨。

　　走了一会，即将踏上最后一级的时候，陆绯几乎要觉得这是幻境了，这是曾一度成为她噩梦的回忆的台阶，曾经的狼狈，一度成为她午夜梦回无法摆脱的羞耻回忆。

　　“小九，绯儿。”秦回站起身，看着站在演武台上的两个人，“天赋心法都背熟了吗？”坐在他旁边的秦雅致朝她们比了个加油的口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陆飞和顾瀚钰虽然没有她那么明显，眼神里却满是鼓励。

　　看到两个人都点了点头，秦回和蔼的点了点头，“那就盘膝而坐，开始吧。”

　　秦回说完，偌大的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不管台上的人是谁，开始修习天赋心法的时候必须保持安静，从前观众席上的人对他们这样，他们也绝不能对下方的顾九和陆绯发出任何干扰。

　　顾九和陆绯对视一眼，根据秦回的指示坐了下来。

　　“双手放在膝头，心中默念心法内容。感受从外界涌入身体的灵力……尝试着控制它们，让其随着经络涌入丹田……”

　　秦回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直至虚无。陆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从坐下到按照秦回的指引开始牵引灵力，她都觉得自己平静的仿佛那些屈辱的过去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不论成败，她已经无憾了。

　　陆绯感受着外界灵力的时候，隐隐能感觉到自己身边那个被灵力包裹住的人，这让她很安心，甚至后面她开始牵引灵力往自己身体里涌去的时候，还能四周那些被不同灵力包裹住的观众。

　　主座上的人灵力是最浑厚的，越靠近演武场，坐在座位上的人天赋和修为越高，像是水波一样，灵力的浓厚程度一点点减弱下去。不过最边缘有两个人很特别，他们周身的灵力，哪怕和第一排的人比，也是绰绰有余。

　　那是秦溯和顾玠吗？

　　陆飞攥紧拳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下面的两个人，直到看见因为陆绯吸收灵力而迅速引发的异象——四周的灵力都开始往她的身上涌去，直至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风吹起了她的发丝、衣摆。少女则安宁的坐在地上，手掌结印，一刻不停吸收着外界的灵力。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惊觉自己的背后已经湿透了。

　　顾瀚钰则盯着顾九——不遑多让，正因为她在陆绯旁边，在两个人的影响下，这个气旋才会形成的这么快。

　　秦雅致笑着用气声说道：“看到这个气旋，我就想起了玠儿和溯儿修习天赋……”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边脸色不怎么好的顾舟打断了：“这样的气旋，也能和我们家族最耀眼的两个天才相比？三长老还是不要太偏私的好。”

　　秦雅致冷笑一声，嘲讽道：“四长老说这话，是因为你当年夸下海口说你女儿的气旋十分罕见必然是万里挑一的天才的时候，被我嘲讽说烂大街吗？”这毫不遮掩的一番话，弄得台下的顾安安脸一下就羞红了。

　　而在看到台上陆绯和顾九引发的异象的时候，这股羞愤就转变成了嫉恨。

　　顾舟脸色也不好看，他语气生硬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三长老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我也是实话实说，想来四长老不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一番话，被秦雅致说得阴阳怪气。

　　两个人在秦回警告的目光下，最后都偏过头，一副不想看见对方的样子。

　　顾瀚钰突然轻笑了一下，仿佛是好戏开场的号角——那气旋突然变得凶猛起来，风不再是轻微的撩起两个人的发丝和衣摆，飓风下两个人衣襟剧烈的鼓动着，甚至是周围观看的人都能感受到渐渐开始加码的风力。

　　“是时候了。”顾瀚钰说完这番话，就率先起身开始往演武台上注入灵力，那刚刚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栏杆此时却瞬间发出了耀眼的金色的光芒，下一刻，光幕从围栏上空开始攀爬，直至笼罩住了整个平台，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顶。

　　陆飞和秦雅致听令一下就站了起来，也开始往里面注入灵力。按照常理来说，三个人的灵力是绝对够用的，但是看着风力还在不断加大，秦回笑着也开始往里注入自己的灵力。

　　“玠儿和溯儿也没这么大的动静啊。”陆飞语气里面有着一丝丝的抱怨，但是炫耀却几乎要溢出来了。

　　“天赋心法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冲击经脉，为将来的修炼奠定基础。小九和绯儿现在才开始修炼，也难怪要这么多灵力。”还坐着的顾舟说着这样一番话，明褒实贬，叫陆飞脸上的笑一下就转变成了冷笑。

　　“也比一点小动静都要拿出来吹嘘的人好。”陆飞这番话又踩在顾舟的痛点上——他的两个子女都天资平平，他为了找回面子，偏要夸大事实，何曾想反而成了更大的笑柄。

　　一直安静的坐在秦回身后，穿着黑色斗篷戴着帽子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的人，此时却突然站起身，一言不发也开始注入灵力。

　　顾舟被这个人起身的动作一惊，霎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也不敢再跟陆飞拌嘴了，却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站起来还是接着坐着，最后只好绿着脸，慢腾腾站起来输入那点可怜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