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娇在赛场上从来不会令人失望。
她十六岁那年,在百花奖的舞台上,就是以绝对碾压的气势,捧起百花奖的水晶杯的。
她从初赛到决赛,每一场的成绩,都遥遥甩了第二名一大截。
没有观众会真的在乎她在台下练了多少年,扭伤了多少次脚。
他们只能看到你在赛场上的耀眼,惊叹你在聚光灯下的表现,有多么势不可挡。
如果当年陈礼没有插手她的事业,如今沈明娇早该是古典舞届最耀眼的明星了。
“陈礼哥,你后悔过吗?”许书颜坐在第一排,贵宾席上视野最好的位置,隔着身边的季郢清问陈礼,“当年娇娇的风头比现在更盛。”
“百花奖举办了十八届,娇娇是唯一一个,能在整个赛程里永远拿第一的舞者。”
沈明娇当年,从站上百花奖的舞台上开始,就没再离开过第一名的宝座。
任何行业,再天才的选手,成绩都会浮动。
这其实是个很正常的现象,观众大都只看最终结果,只要你最终能拿到第一名,你就是大众标准里的最厉害。
但是沈明娇没有。
她始终平稳的保持着自己遥遥领先其他舞者的成绩,即便在总决赛之前,她刚遭受过一个对她来说,几乎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她在总决赛上,还是能保证自己最高标准的竞技状态,直至拿到水晶杯。
当时沈明娇的风头是真的很盛啊,整个古典舞届都在关注她,都在期待这颗锋芒初现的星星。
谁都没有料到,百花奖的神级表现,只是昙花一现。
这位承载着古典舞届崛起希望的天才舞者,在拿到水晶杯后,就完全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里。
就连在比赛期间报导过她的媒体,也把发表过的素材通通清空,搜索沈明娇的名字,就只剩下百花奖期间的几段模糊的视频。
当年直播行业还没现在这么成熟,百花奖作为业内最权威的比赛,架子也端得很高,根本不像现在这样,不仅能够全程直播,还有数不清的现场repo到处飞,所以沈明娇这个名字下,除了一个言简意赅的“第十六届百花奖冠军”之外,几乎什么都没剩下。
再久而久之,她就真的彻底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里。
整整八年啊,生个孩子,都能长到上小学了。
时间太可怕了,它真的能够抹除过去曾发生过的事,再热烈的痕迹都能会被抹平,真正做到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许书颜都快要记不清楚,沈明娇当初把奖杯摔碎时,哭得有多痛了。
陈礼没有说话,许书颜也没有再说。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台上,沈明娇一身皎月白的长裙,在漫天的人造雪花里旋转,身上的披帛也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柔柔的攀附在她身上,却又留了一角,张扬的翻飞着。
正式的比赛场上,没有重来和剪辑的机会。
因此即便今天只是初赛,但参加比赛的舞者们也会非常的重视,从舞蹈到妆造都会很隆重。
因为无法确定是否能够进入下一程,所以在每一个阶段,都要尽全力的展现出最好的状态。
舞蹈的基本功要很扎实,故事要足够流畅。
妆造要华丽一点,衣着也是要更漂亮一点。
非头部舞者的曝光机会很少,生存很艰难,难得有一个露脸的机会,每个人都在绞尽脑汁,争取即便一轮游,也要在观众面前刷点存在感。
跳古典舞的几乎都是女孩子,本来五官就漂亮,再盛装打扮一场,一个比一个更明艳美丽,后台里五彩缤纷,真正的百花齐放的感觉。
据说当初百花奖也是因此得名,也是为此,特地定在了春天举办。
因为春天百花盛开,生机勃勃。
满目琳琅,亮晶晶的饰品在水晶灯下很是晃眼,都生怕自己不够吸引眼球。
只有沈明娇是一身清冷的白,长发半挽,饰品也只有一根古朴的桃木簪子。
质地轻柔的纱裙在地上堆叠,她这一身,跟这富贵迷人眼的场面格格不入。
像是清冷的霜雪落入凡尘里,霜雪无错,倒是这繁花被衬得有些用力过猛。
在俗世的光辉耀目下,她抛开所有的关注,返璞归真,仍是最出彩的一个。
许书颜看着她跳完谢幕,满场掌声热烈,前排评委席上的评审也满眼赞赏。
她一瞬间觉得恍惚,像是回到了八年前,十六岁的沈明娇在百花奖舞台上的时候。
转念又觉得很心疼,为沈明娇被埋没的这八年。
明明这样热烈的掌声,应该一直伴随她的。
许书颜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如果娇娇这些年能一直跳下去,就不会有叶诗韵什么事了,哪还轮得到她来娇娇面前示威?”
许书颜刚到的时候去了趟后台,她原本只是想给沈明娇打打气,没想到正好碰上叶诗韵。
大名鼎鼎的京舞首席满身华服,珠翠首饰做点缀,贵气十足,像是马上就要举办册封大典的皇后娘娘。
她仍是对沈明娇即将跟她竞争京舞春晚舞剧女主角的事耿耿于怀,遇上了,就忍不住阴阳怪气了几句。
沈明娇没什么反应。
她没兴趣跟叶诗韵打这种无聊的嘴炮,舞剧的事,靠实力来说话,吵吵两句改变不了什么。
倒是许书颜被气得不轻,凶巴巴地怼了回去,怼得叶诗韵的脸色像是调色盘一样,青一阵,紫一阵的,五官都跟着变得扭曲起来。
但许书颜还是替沈明娇觉得委屈。
如果沈明娇能一直跳下去,现在叶诗韵根本没有资格跑来她面前耀武扬威。
但陈礼仍是没有接她的话。
他坐在观众席上,却神色很漠然,漆黑的眸子里映出聚光灯的光斑,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许书颜的话,目光只落在舞台中央的沈明娇身上,像是和周围的人和事都隔离开,现场的热闹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季郢清坐在他们两人中间,瞥了陈礼一眼,又转回头来,安抚的摸摸妻子的头发,很温和的转移这个不太愉快的话题:“坐了这么久,渴不渴?你买的奶茶都快冷透了,放久了就不好喝了,要不要先喝两口?”
说着,他一边拿起自己放在扶手架里的奶茶,递到许书颜面前,又不着痕迹的摸了摸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了。
许书颜接受到他的信息,撇了撇嘴,还是不太高兴。
但她还是接过季郢清递过来的奶茶,捧在自己手里,咬着吸管乖乖地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