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关心。”

　　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只来回说了几句，白繁就识趣地主动结束。

　　只是，在挂断之前，她突然说到次日上午在京城某地有个适合儿童观赏的画展，是她朋友举办的，可以考虑带顾弈去看。言语间透露出对顾弈的绘画喜好很了解的意味，并且说了句“基因传承就是强大”这种话。

　　连万年直男顾屿深都听出了明显的端倪，同为女性的虞弦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显然是故意来茶她的。

　　听话音，白繁没多少酒意，又怎么会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还吞吞吐吐的，那不是明摆着想误导她，让虞弦以为刚刚顾屿深在帮自己挡酒么？

　　至于画展的事，茶味就更浓了，只是不清楚她在隐晦自我代入，还是显摆自己了解顾屿深更深。

　　这要是碰上两口子感情基础薄弱、互相不信任、或是正好闹矛盾的，问题可就大条了。

　　可惜，她碰上了狗血套路看太多、不爱走寻常路的虞弦。

　　“听完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虞弦笑眯眯将手机还给顾屿深。

　　“有！我刚刚真的只跟她说了两句话，加起来总共不超过三十个字……她问我合作的事，我让她回头找具体对接负责人了解情况。”

　　“有人跟我说，她就是你传说中的那个白月光，小弈生母。”虞弦冷不丁摊牌。

　　之前一直没机会正面问及，只能从顾屿深态度中推测，她有九成九的把握，白繁不是那个人，但，既然话赶话，没道理不来个最终确认，圆上最后一环。

　　顾屿深果然露出震惊表情：“怎么可能？我跟她根本没有……你是听谁说的？”

　　虞弦不假思索，果断出卖了朴浩轩和他堂兄。

　　“朴浩扬？”

　　顾屿深记得是有过这么一位同学，因为同在江都，不可能不打交道，但，两人的圈子重叠程度实在太低，尤其是读书时。

　　他对朴浩扬最深的印象大约是，后者换女朋友的速度差不多跟他做新项目一致，经常是每换一个项目，朴浩扬身边的女孩子就会换一张脸，非常巧。

　　在校期间还是小项目，工作之后依旧很玄，有两次顾屿深刚搞定手头的大案子，就听说朴浩扬又结婚/离婚了。没记错的话，迄今为止，对方已经三婚了。

　　他不愿背后说人长短，只能委婉道：“朴家风气似乎不太好，有些人的话，不能尽信。”

　　顿了顿，有些踯躅地说，“小弈的生母，我本来以为你不会介意，不过，现在想想，还是应该尽早跟你说清楚。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咱们家也就老爷子和我清楚……”

　　听完男人言简意赅、叙事技巧约等于零的故事，虞弦心中隐约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暗道果然。

　　就她了解到的顾屿深其人，光看他这几个月来的表现，以及老照片里少年老成的他，怎么都想象不出他曾经年少轻狂的模样。

　　敢情，不只是她喜当妈，连他这个爹也是飞来一口横锅啊！

　　虞弦正为顾家旧事唏嘘着，忽然轰隆一声。

　　二人条件反射扭头看向窗外，顾屿深还大步流星走过去拉窗帘，果然看到，半空中有闪电银龙般游过，却无一丝要下雨的意思。

　　许是今天良辰吉日、天气极佳的缘故，黑丝绒般的天穹上反倒还悬挂着无数耀眼星辰。

　　“居然打起旱雷来了？那小子该不会……”

　　虞弦嘀咕着起身，正准备去隔壁看一眼崽子有没有被吵醒，门外就传来“叩叩——”的敲门声，短促又克制。

　　顾弈紧紧抱着他的熊猫公仔，肩膀缩着，整个人都蔫巴巴的，眼巴巴望过来：“爸爸，妈妈，我今晚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睡呀？我，我不是怕打雷，就是刚刚做了个噩梦……有个好大的怪兽追我，我有点害怕……”

　　今天婚礼上收到的手捧花还插在花瓶里，一转眼就能看到。虞弦拿人手软，自然不可能拒绝。

　　顾屿深更没资格说不，尤其是回忆起对方还在襁褓中就被送到顾家来，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时。

　　于是，有关顾弈的身世话题就没法聊了。

　　但，虞弦心里抓心挠肺的，一想到要熬到次日才能解惑就难受，最后悄悄摸出手机来无声沟通。

　　“话说，小弈这个出身，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干嘛非要归你名下？你就不怕吓跑好姻缘？外面那些风言风语……”

　　其实她很好奇，这到底是老爷子的主意，还是他自己的主意。前者不出奇，后者的话，只能说明顾屿深脑回路很清奇。

　　男人侧头看她一眼，无声反问：“这不是没吓跑吗？”

　　虞弦撇撇嘴，很用力地戳手机屏幕。

　　“敢情你把这当成试金石了？”

　　“当然不是。只是，之前一直觉得婚姻没太大必要……”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突然被崽子强行打断。

　　“妈妈，妈妈，不是说要给我讲故事的吗？你找好了没呀？”

　　虞弦敷衍恩恩两声，赶紧随便找了个童话开始念，顾屿深也去浴室洗漱。好不容易将崽子糊弄至再度入睡，切回去才看到先前未完结的后半段话。

　　“……没想到，会遇到像你这样特别的意外。”

　　后面还有一段理性分析，如顾弈年纪太小，早早告诉他“父亲早逝、生母抛弃他去改嫁”这样的设定，对他的成长弊大于利，甚至还考虑到顾弈生母为人品性等方面，可谓是思虑周全。

　　不是很长，虞弦却足足看了三遍才“看懂”，前两遍只顾着被那句“特别的意外”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从浴室出来后，顾屿深有些失望地发现，屋里静悄悄的，昏黄床头灯下，一大一小已经熟睡。

　　他轻手轻脚靠近，静静端详二人恬静的睡颜，心里渐渐平静。

　　啪嗒——

　　床头灯熄灭后，他正准备睡下，黑暗中忽然有风拂过，是同款的沐浴露清香。

　　一抹柔软的温热，轻轻落在颊侧。

　　被面和衣物织料摩挲发出的窸窣声，从清浅渐渐变作沉重的呼吸声，融化在呼吸里的无声轻笑，共同组成了夜的奏鸣曲之乐章。

　　中间的崽子浑然不知外界究竟发生过什么，只觉这沙沙细响很像山里竹叶被风吹过发出的声音，特别催眠，睡得愈发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