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的尴尬爬上两人脊背，周清欢在桌下扯了扯宋矜的衣袖。

　　示意她接话。

　　宋矜小幅度转着筷子，也没想出怎么接话。

　　她和乔枣枣关系一般，如果不是因为下午对方的那句暗示，她绝不可能去员工手册上找乔枣枣的家庭地址。

　　现在一想，确实冲动了。

　　“额……叔叔。”宋矜放下筷子，正视前方年过半百的老人：“很抱歉我不太清楚你们父女之间的情况，或许我今天来确实冒昧了。”

　　她无意打听乔枣枣的家庭情况，只想找张雪慧。

　　乔建国摆摆手：“呵，你们能来，也是那孽女教唆的吧？”

　　深吸一口气，他垂着眼感叹：“真是……”

　　酒精作祟下，他细长的脸上挂了丝薄红。

　　惹得两位小辈同情心泛滥。

　　“枣枣其实特别乖！她跟您之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对了，您确定没有见过张阿姨吗？”

　　“小宋，警确实是我报的，但该做的我都做到了，甚至行李都收拾好了，你们这要来怀疑我，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说着，便有一位佣人，推着两个行李箱走了出来。

　　宋矜一眼认出那就是张雪慧的两个箱子，眼眶一红。

　　被愚弄的愤怒和盲目上门导致的羞愧侵袭宋矜。

　　她起身，朝乔建国深深鞠躬：“叔叔，今晚抱歉了。”

　　“好孩子，没事的。”乔建国拍着她的背，慈祥和蔼：“先坐下陪我这空巢老人吃个饭吧。”

　　在安静的咀嚼声里，两人如坐针毡。

　　于是一吃完两人便脚底抹油开了溜。

　　周清欢一出门就倚着墙没个正型：“天！我刚才脚趾都能抠出一座梦幻城堡了！”

　　“我也是啊。”宋矜来回扯着衣领：“怎么就真听了乔枣枣的话呢。”

　　但，乔建国那精明的长相，还有那总是若有似无打量的目光，让她很不自在。

　　他在观察什么？

　　或者，在盘算什么？

　　“不懂，他们俩父女狗咬狗，还非得表演给你看才是最幽默的。”

　　周清欢抱怨的一句话，却如惊雷，劈开了宋矜的思路！

　　她杏眸一凛，“等等！”

　　回身看向已经紧闭的大门，眼里透出寒意。

　　张雪慧就在乔家！

　　按理说，乔家父女并没必要把家丑拿到她面前来说。

　　唯一可能，便是想混淆她的视听。

　　“清欢！走！报警！”

　　宋矜有了思绪，抓住周清欢的手腕，快步向外走。

　　……

　　还是上次那位反差女警。

　　宋矜正想开口，对方却先发制人。

　　“怎么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没接？”

　　因为是前几天刚接待过的人，所以女警格外有印象。

　　宋矜一愣：“给我打电话？”

　　她拿出来一看。

　　“抱歉，刚才吃饭，没注意没电关机了。”

　　“没事。你现在都过来了，嗯……”

　　欲言又止地搭住宋矜肩膀：“你妈妈她……”

　　宋矜眼眸一亮：“我妈妈在里面？”

　　“有人报案，称在小巷里发现一具——”对上她期待的视线，女警喉头一哽：“一具女尸。”

　　“因其特征和昨日您保释走的张女士类似，所以想请您来辨认一下。”

　　生涩的字眼像是被捅进了耳朵。

　　炸得她脑袋发疼。

　　连同整个身体，跟着一软。

　　周清欢和女警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宋矜扒住女警的手臂，声线颤抖，眼里的晶亮碎成齑粉：“你刚才，是骗我的，对吧？”

　　“张雪慧怎么会出事呢，她还没骂过我呢……”眼前涌上大片的黑暗，脚下的土地仿佛变成海洋，让她不断起起伏伏。

　　“矜矜！或许是认错了，你先别急，我们进去看看，啊？”周清欢眼眶氤氲出红色，扶稳宋矜劝慰。

　　宋矜步伐错乱，发软的身体几乎是摔进遗体室。

　　幽暗的环境里。

　　一张可移动病床上躺着个人。

　　森森白布盖住了她的全身，只余几缕淡淡的血腥味飘散。

　　单就凹凸起的图案，无法辨认。

　　却使得宋矜绽开灿烂笑容：“对，一定是认错了！”

　　张雪慧怎么会死呢？

　　她还没骂够自己呢！

　　昨天傍晚还在关押室和她博弈呢！

　　周清欢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小姐姐，你……你去吧！”

　　说着，便给女警让开了过去的通道。

　　宋矜抬步跟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是不是张雪慧故意整她呢。

　　估计一会儿就要跳起来骂她贱人婊子了。

　　女警望向宋矜，职业使然，让她没法太过共情。

　　在此刻，连关心都显出几分冷漠：“还行吗？能掀开了吗？”

　　“嗯。”宋矜乖得不成样，灼灼目光紧盯白布下的面孔。

　　额头、眉毛、眼睛——

　　随着遗容渐渐显现，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自宋矜口中爆发。

　　这是她第二次经历死亡。

　　那种悲痛，从头皮蔓延到脚趾，她大喊，她大哭，却怎么也抒发不出心口点滴的情愫！

　　每一根骨头仿佛被泡软了，每一寸肌肤宛若被割开了，每一滴血液都在回流向心脏，直至她爆体而亡！

　　“妈——”

　　许久。

　　她才听清自己的声音。

　　才知道自己扑在张雪慧身上不停摇晃。

　　宋矜用力锤着床铺：“你醒醒啊，你不是还要骂我呢吗？我跟你说，我当小三了，你怎么不起来骂我啊！”

　　女警再不忍看这痛心一幕，转过身去掩面。

　　指针不知转了多久。

　　周清欢见宋矜哭到失声，哽咽着主动上前：“矜矜，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我们先……先出去，确认一下阿姨，好吗？”

　　“宋女士，请您先跟我出来一下吧。”

　　女警收到周清欢的暗示，紧跟上前。

　　宋矜甚至签字的手，都在发抖。

　　当女警想抽回确认单时，手却被猛地拽住。

　　宋矜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我母亲是自杀？！”

　　“对。”女警点头。

　　“怎么可能！”宋矜拍桌而起：“我妈她不可能自杀。”

　　纵使鼻音浓厚，也能听出坚定。

　　她深知，张雪慧一直和自己不对付。

　　但父亲的事还没调查出真相，她一定不会自杀！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我们是在巷口发现张女士遗体的。”女警见她冷静，将情况娓娓道来：“当时她手上握着刀刃，刺向自己的腹部，旁边还留有一份遗书。”

　　“遗书呢！”

　　宋矜撑着因长时间哭泣而发胀的脑袋，逼问女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