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就在苏叶快被自己笨死的关键时刻，宸秋开口了。

　　“我应该在你说楚哥拿你手机去查的时候就问你查什么的，刚刚态度也不好，”宸秋低着头拨拉桌边一盏中世纪欧洲风格的台灯罩上坠着的流苏，“是我来晚了，怎么有脸反过来生你的气。”

　　苏叶的心也随着优美荡漾的流苏流动起来，正想把手从沙发上拿起，伸过桌子去拍拍宸秋的头，宸秋突然转过脸。

　　“但以后有事儿你得告诉我。真不想说就谁都别告诉，但只要愿意说，必须第一个告诉我。”

　　呃，这不是霸道总裁的语言艺术吗？

　　怎么身体产生了娇羞点头的可怕欲望？

　　“……可以吗？”

　　霸道不过三秒，风格就变了，宸秋的双眼皮特别窄，但并非难以发现，刚刚看微博时这双眼有些发狠，此时却展现着柔和无害的线条。

　　这双眼睛，苏叶可以一直看，却又不能一直看，因为一旦看得久了，就会想笑，害羞地笑。

　　看来不是类型的问题，苏叶受用的是人。

　　“行。”

　　宸秋整个人抻直了身子，不知是真的没安全感，还是单纯使坏：“行？行什么，说完整啊。”

　　苏叶掩了笑：“只要是想说的事，第一个告诉你。”

　　宸秋却从不吝啬让苏叶看自己的笑：“真的吗苏小叶，你别骗我。”

　　这明显就是挑事：“说了难听还叫？”

　　“我叫，不告诉别人。”

　　苏叶表面上专门压着下巴用死亡角度瞧了一眼宸秋，却也没再阻止。

　　这个理由充分到让苏叶也有点想给宸秋起一个难听的绰号，仅供自己使用。

　　宸秋回了苏叶一个极度做作的笑，拖过桌上的医药箱：“手给我。”

　　“其实不用了，就挠破点儿皮。”

　　然后还是在宸秋故作严肃的注视下乖乖交上了双臂。

　　“知道你是武功盖世的大侠，这点皮外伤不足挂齿，但还请苏女侠别忘了自己是女儿身。”宸秋很小心的用碘酒擦拭红痕，“处理一下好得快。”

　　到几处见了点血的地方，苏叶还没感觉到疼呢，宸秋就先下意识皱起了眉。

　　如果说上一秒的苏叶确实彻底乱了阵脚，那么这一秒，苏军百万战士齐刷刷缴械投降了。

　　宸秋总是能用看似天经地义的细节让苏叶相信，自己正在被人珍视着。

　　“楚哥查出什么了吗？”宸秋视线一刻不离苏叶的皮肤，明明两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被他的小心翼翼拉长了战线。

　　“说是有一个可以监听通话的东西，有可能是下载一些来源渠道不正规的app或者云盘资源时附带的……欸，你控制一下你的眉毛！”

　　宸秋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即将成年男子，对于‘来源不明的云盘资源’几个字充满了兴趣：“我以为只有江沅那样的才会下载来源不明的云盘文件呢。”

　　“什么叫江沅那样的，江沅什么样啊？”苏叶对江沅有印象，传说中的笑点制造者，第一次见胡宇玢那天一起来过留白。

　　“嗯……普通人那样？”苏叶这个重点抓的出其不意，宸秋差点答不上来。

　　“噢，那你这样的，一般都怎么得到资源呢？”

　　苏叶作为她自己，显然对于这个话题里的宸秋更感兴趣。

　　“从江沅那样的人那里得到呗。”

　　“你还真是不普通呢，但你想多了，我下载的是，正经文件。”

　　宸秋跟着撇撇嘴：“我说的是一些便宜的学习资源，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啊？”

　　苏叶假笑着点头不语，对宸秋的灵敏反应早就见怪不怪。

　　终于消毒完毕，还处理了跌打损伤，宸秋重新抬起的脸庞上已不见玩笑的痕迹：“你觉得呢？”

　　他是指被窃听的事。

　　就算真是类似木马的东西，但目的是什么，又怎么这么巧安装的人选择发布了这段录音，这样的思路找不到受益人，而任何花费心思的麻烦事都是要有目的的。

　　宸秋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他也知道苏叶不是能被这样牵强的解释轻易打发的人，她应该是不想说。

　　苏叶的假笑在脸颊上凝了片刻，便随着平地而起的回忆冷却下来，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哪儿讲起，苏叶的眉越皱越紧，张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苏苏姐，警察找你。”何正楚有些急切地跑上二楼，打断了苏叶呼之欲出的词句。

　　宸秋跟着起身，已经列举出十几种可能性和对应方案的大脑完全没时间感到受伤，话是他自己说的，真不想说就谁都别告诉。

　　反正等她愿意说了，我会第一个知道。

　　“认识你还不到一个月，我已经快把这个派出所的警察认全了。”宸秋和苏叶这个月第好几次从新城市公安局下辖的一个派出所离开。

　　案情本来一目了然，可是几个姑娘都还未成年，等她们的监护人到场就是几个小时。再加上其中不乏家境优渥目中无人的家长，这次的笔录和协商搞得苏叶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宸秋一起来了，他扔出的暗器全都精准掌握分寸，不仅谈到了不错的条件，还让那些颐指气使的“上流人士”黑着脸离开，但纵然如此，天色还是早就黑过了那些人的脸。

　　“你可以当作是帮你爸微服私访。”

　　“你是不是早就认全了？”

　　苏叶没想到宸秋的话不是随手扯过的话头，只是迂回地向着目标前进。

　　在黑网吧当网管还认识了陆驹，苏叶多少跟着进过几次派出所，大多是作为证人配合调查，但那是另一个派出所。

　　“不是，我小时候不住这片儿。”

　　宸秋小学时，宸毅还没进市局，也是在一个分局当值。

　　宸秋脑袋空空坐在老宸办公室发呆的时候，苏叶可能正在另一个分局里面对不属于她的恩怨。

　　“可惜你不住我那片儿。”

　　不然说不定，我们六年前，就见面了。

　　“你想干嘛啊？我十七的时候，你应该还不到十二岁！”

　　宸秋真是要被气死了，本来稳步攀升的气氛，谈笑间，就樯橹灰飞烟灭了！

　　苏叶说不好宸秋是觉得自己可怜，还是心疼自己，很多时候，这两种情绪是分不开的。

　　可能大部分人接受不了他人同情的目光是因为自尊心太强，但苏叶只是不想他人出于同情而自作聪明的让步，因为这样的妥协往往只是逞一时之“快”，到头来都会成为要还的债。

　　宸秋若有所思的斜看了苏叶一眼：“十二岁足够了，刚刚那些小孩不就有13岁的吗？”

　　真的是不查不知道，得知最小的女孩才上初一的时候苏叶都快觉得自己过分了，跟小孩一般见识。

　　不过也怪不得苏叶，现在的孩子不仅懂事早，打扮也早，起码来留白闹事的十几个女生，没一个看着像高中以下的年纪。

　　“不说我差点忘了，”宸秋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放出些光，“再加10分吧？”

　　“又来？”

　　“最后那条件要不是专业律师肯定谈不下来，你省了这么大笔律师费，10分不亏吧。”

　　“行，加，满分1000。”苏叶一脸‘知难就退吧’的表情，“加吗还？”

　　“嗯……”宸秋那双总在说话前就先自己行动的眉毛拧了起来，“也，行吧。”

　　总比上次五位数好多了。

　　“那恭喜你，现在20分了。”

　　“……我反悔了。”

　　“哟，这坚持还不到一分钟呢。”

　　“加20吧，好歹真金白银。”

　　这孩子怕不是傻吧，苏叶歪过头，这看着也没有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行，那恭喜你，现在30了。”

　　宸秋吸了口气，对着马路不远处公园里的篮球框做了个顶点跳投的姿势。

　　“有顶就行，总能加满。”

　　苏叶好像听到球穿过篮筐时球网发出的声音，这样稀松平常的宠溺，又一次穿过苏叶暗自土崩瓦解的安全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