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给烈山族上下带来一片惶恐,给晏月带来无数麻烦的青衣男子就像人间消失了一样,族人严阵以待,姜炎也日日不停在部落里面巡逻,可是却再也没有发现他的丝毫踪迹。
也许他知难而退,不会再来了也说不定,姜炎心里想着,可是转念一想,抓不到这个罪魁祸首,他就没有办法为月儿洗去嫌疑,他不可能让月儿永远躲在家里。
他感到心情沉重,一门心思地想要找出那个青衣男子,还月儿清白,他忘我的境界让他甚至忽略了部落里面正在悄然发生的一些变化,等到他终于有所察觉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几乎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不让月儿外出,一方面是因为怕再次遭到青衣男子的骚扰,另一方面是因为他预料到了未来一段时间月儿可能会遭遇到的一些不公的待遇。
虽然大多数族人本性善良,但是无法否认,这件事本身带给了他们多少内心的惶恐,他们对月儿不了解,他们不知道,月儿根本不可能会伤害貅,伤害任何人!
他知道人言可畏,所以才暂时将月儿隔离了起来,但是,他还是疏忽了,他让月儿远离了伤害,但是并不代表伤害就不会继续下去,而且,愈演愈烈!
青衣男子的消失,让他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稍微地放松了下来,这才让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让他更加在意的问题!
他清楚地感觉到,族人看他的目光变了,他们在他面前不再无拘无束,而是变得小心翼翼,目光中带着一丝慌乱,又带着一丝欲言又止,他们似乎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当然,他知道他们想要说些什么,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他就已经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车伯之后又找过他几次,他极力反对月儿继续留在族里,他坚持认为她会给烈山族带来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面对态度强硬的车伯和明显已经倒戈的其他长老,姜炎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辩解,也没有任何承诺,他需要时间,如果……如果那个青衣男子确实不再出现,确保了族人安全,他会遵守承诺,带着月儿离开!
不过,姜炎还是太过于乐观了,他没有想到,短短几日,对月儿不利的风言风语就犹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地在整个部落间弥漫开来!
他感到心力交瘁,他虽然是一族的首领,但是却无法堵住族人的悠悠众口,他原本以为这一切都是源于族人内心的惶恐和对月儿的不解,直到有一天,他意外地遇见了那个人,才恍然明白过来,已经隐忍了许久的他终于被彻底激怒了!
那个意图对月儿不轨的男人,那个被他第一时间驱逐出烈山族的男人,不知何时竟又重新回到了部落里面,他疯疯癫癫地举着他的那只断手,四处散布谣言,成功地让本来半信半疑的族人更加确定,月儿就是那个伤害貅、会用妖术将人瞬间冻伤的妖女!
他的面色发黑,一声大喝让那人浑身哆嗦了一下,眼中不禁露出恐惧的神色,然后犹如一只丧家犬一样狂奔而去,他拔腿追去,他绝不会容忍他这样肆无忌惮地污蔑他的妻子!
那人也是奇怪,不向族外面跑,反而在错杂的村舍里面左拐右拐,眼看着姜炎就要抓到他了,他却推开一扇门,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姜炎的脚步不禁停了下来,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是……车伯的家!
稍作迟疑,他抬腿走了进去,车伯这时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那人竟然顺势躲在了车伯的身后。
他的神情一愣,随后眸色暗了下来,冷声道:“车伯,你知道他是谁吗?”
车伯不动声色,对着身后人耳语了一声,那人点了点头,抬头惶恐地看了姜炎一眼,连忙又低下头去,快速走到了屋子里面。
“你这是何意?”他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不禁横眉冷对,厉声问道。
车伯不为所动,转回身坐在了一把椅子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他是我找回来的!”
姜炎瞪视着他,额头青筋暴露,眼里冒出腾腾的火光,一双手紧紧握住,骨节不禁发出清脆的声响!
车伯的眼里露出一丝惊诧,却随即一闪而逝,他紧紧地盯着他的眼,过了几秒后,面色平静地说道:“炎儿,难道你不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姜炎冷哼了一声,强按下心中的怒火,质问道:“那车伯又可知他对月儿都做了些什么吗?”
车伯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我想……可以理解!”
姜炎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就好像眼前的这个人他从来不认识一样。
“炎儿,我知道这么说你会不舒服,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车伯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早在你捡起她的那天,我就说过,这个女娃生得太美,将来注定会是一个红颜祸水,如今看来果然不出所料!”
姜炎死死地看着他,半晌后竟吃吃地笑了起来,车伯不禁皱起了眉头。
“依车伯的意思,那个登徒子竟然一点错都没有,反而要怪月儿生得太美,给了他人机会?侄儿我才疏学浅,竟不知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炎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车伯满脸通红,急忙辩解道。
“那又是何意?”姜炎斜眼瞪视着他,眼中的愤怒已无处隐藏。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悄然在屋内蔓延!
过了良久,车伯突然叹了口气,在姜炎强大的气压下,自己已然败下阵来,他不禁将语气缓和了下来道:“炎儿,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相信我,我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但是你总要正视现实,就算是那人有百般不对,但是,这件事本身他并没有说谎,我看过了,他的那只手确实是被冻伤以后烂掉的,这件事你又作何解释?”
姜炎面色阴沉,双只手又紧紧握了握,却没有言语,这件事,他确实没有办法解释。
见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和松动,车伯忙趁热打铁,接着说道:“我并没有说月儿本性邪恶,我也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只是她身上的邪气太盛,她可能还不能很好地掌控运用,伤了那个登徒子是他罪有应得,但是貅还是个孩子,和她也无冤无仇,可是她还是不小心伤了他!”
“不,伤了貅的另有其人!”姜炎皱了皱眉,打断了车伯的话。
车伯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少顷道:“炎儿,你醒醒吧!你寻了这么多日,可曾看到那个人?那个青衣男子不过是月儿想象出来的一个人罢了,目的只是为了转移大家的视线而已!”
“不,我想你并没有搞清楚,说出那个青衣男子的是貅,不是月儿!貅没有道理要偏袒伤害他的人,我相信貅的话,那个人一定存在!”姜炎的目光炯炯,语气斩钉截铁。
车伯一时哑口无言,他看了看神态坚决的姜炎,不禁感到一阵心烦气躁,道:“那日她抱着貅过来找你,我虽然没有碰到她的身体,但还是隐隐感觉到了从她身上冒出来的阵阵寒气!你每日都和她待在一起,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姜炎紧紧地盯着着他,却突然苦笑了一声,道“月儿无父无母,出生之后就被抛弃在了那个冰冷的大石头里面,是我救了她,也只有我才给予了她温暖,可是你们容不下她,将所有的不幸都怪罪在了她的头上,你们逼死了她,让她孤身一人在那个荒凉的地方一待就是好几年,她那时还是个孩子啊!车伯,你告诉我,她怎么样才能温暖起来?怎么样才能不感到冰凉?”
车伯的脸色蓦然变了变,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行泪从姜炎的眼角缓缓流下,他伸手抹了去,仰起头来,眼圈已然泛红:“自从第一眼见到月儿,我就知道,她会是我的妻!我们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有违伦常的事情,我只是想安静地等着月儿长大,然后让她做我的新娘!我不知道为何我们之间会凭空多出来这么多的阻碍!她是那么善良,即使你们‘逼死’了她,她也并没有说过你们一个不字,她从来都没有想伤害过任何人,我不管你们相不相信,但是我是她的丈夫,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选择相信她,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
姜炎的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一抹凄然,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父将烈山族交给我,原意也是让我带领族人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如今我也算不辱使命,既然你们都怀疑月儿是妖女,会给部落带来某种灾难,那么,我想我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车伯闻言,不禁大惊失色,他的心里开始隐隐发慌,虽然前几天他也说过同样的话,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真的离开!
“炎儿,你想清楚了?你果真要为了一个女人抛弃你的子民吗?”
姜炎面色平静,说道:“不,是你们抛弃了我们!”
他转过身去,向着门外走去,车伯面色大变,身体猛地颤了颤,差点跌倒,他不禁冲着姜炎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知道吗?你这一走,就真的让那丫头坐实了红颜祸水的身份了!”
姜炎的嘴角现出一抹苦涩,微微侧过头去,说道:“在你的眼里,她从一开始不就是了吗?”
望着姜炎头也不回地走掉,车伯面如死灰,颓然地坐回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