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贫嘴了。还不出去帮忙把西厢两间房打扫出来让来的人住。”景太太的卧室在正房东侧间景宁住西侧间,景庄景祥分别住了东厢两间房,只有西厢空着正好让来的人住。她自己又将景宁拉进卧室,娘两个讲私房话“宁子,主子爷说要娶你这到底是真心的么?不是说你不好,实在是咱们家与他差着个天地呢!你嫁给他要是……要是到时候受了委屈额涅也不能替你出头去啊。”
景太太是在封建礼教下长大的,阶级观念根深蒂固,她这么想景宁能理解。“他是不是真心的额涅看他所做所为不就知道了。至于家世么,我虽不能出去立军功挣功名,但还有景庄跟景祥啊,您怎么知道咱们家以后不会钟鸣鼎食呢?”
“以后是以后,那如今呢?太上皇和皇太后能同意吗?”若是不同意,日后谁还敢娶她。她这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就要被白白耽误终身了。
景宁垂头默了默,复又抬头坚定地看向景太太“额涅,我相信他。”
等到晚间弘巽下值回府,崔嬷嬷已经在嘉乐堂门口等候多时。
“妈妈今日来是有何事禀报?”弘巽自顾自进屋换常服。崔嬷嬷本想上前伺候却被他挥手挡开了“这点小事让来喜几个来就行了。”
崔嬷嬷只得立在一旁垂首道“临近新年,后院两位格格院里和娘家那边该如何赏赐,想讨主子示下。”
“这都有定例吧。参照定例行事便可。”
“话虽如此,主子也不能太厚此薄彼了,长此以往后院各房之间难免会生嫌隙。”
弘巽换好衣服在炕上坐下“两位格格向来都是一样的赏赐待遇,我何时厚此薄彼了?”
“两位格格处自然没有,可您待景宁实在是恩宠过盛,一个旗下奴才而已何须给她这么大的脸。”崔嬷嬷还不知道弘巽要娶景宁做嫡福晋,只当他是要给她挣脸所以先送回家,到时候再像那两位格格一样选个黄道吉日用一顶小轿子抬入府。
“景宁是要做嫡福晋的,怎么能和两位格格相提并论。”
“什么?”崔嬷嬷抬起头来满脸惊愕“主子,这可万万使不得!您可是皇太后嫡出,真真的天潢贵胄,怎么能……怎么能娶个小门小户的奴才当福晋?她……她不配啊!”
“妈妈,”弘巽厉声呵断她“我说她配她就配。况且我的婚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弘巽很少对她严词厉色,崔嬷嬷一时被吓住了,腿肚子一软跪在地上“主子,奴才都是为了您呀,您娶这么个出身的福晋得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您。”
话不投机半句多,弘巽不想再与她废话。他抬手捏了捏睛明穴,转头问吴顺“上次让你置办的宅子怎么样了?”
吴顺躬着身道“都已经办妥了,再采买两个丫鬟随时就可以住进去。”
“让管事抓紧买两个丫鬟,挑个日子带妈妈去看看宅子,一切妥当就搬进去吧。妈妈为我操劳了大半辈子是该享享清福了。”
这是要赶她走啊。崔嬷嬷立刻滚出两行泪来“主子,奴才不走,奴才要一辈子伺候您呐。您不能为了个狐媚子就赶老奴走啊。”
“景宁是我的福晋,话说回来也是你的主子。妈妈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言辞。下去吧。”弘巽朝吴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去院外唤了两个戈什哈进来连拖带拽地把崔嬷嬷拉走了。
崔嬷嬷力气抵不过戈什哈只能被拖着走,但她不甘心嘴里还喊着“主子,您不能这样对奴才啊。”
吴顺从上房里走出来,呲了呲牙对崔嬷嬷说“嬷嬷,您这是何苦呢?咱们爷什么脾性您还不清楚吗?别说您这个奶妈妈了,就是皇太后又什么时候拗得过他去?他这会子还顾念往日恩情给您留体面呢,别到时候闹得最后的情分都没了。”
崔嬷嬷被吴顺一点倒是冷静下来,她从小养到大的主子爷她能不知道他的脾性么。睿亲王有一回被太上皇冤枉了过错,太上皇拿鞭子抽他让他认错他都不愿意,硬是咬牙站在那生受了五六下鞭子,一滴眼泪都没落下。那时候好像才十来岁的年纪吧。崔嬷嬷打了个激灵,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嘉乐堂,甩开架住她的两名戈什哈“撒开,我自己会走。”
景庄和景祥年纪尚小,暂时还挣不了什么功名。弘巽让人查了景宁大伯一家在乌兰木图的情况。父子三人也算得上兢兢业业,特别是大儿子景容在一次平叛中有勇有谋斩首十余级,是难得的将才。奈何景家势单力薄,父子三人一直升迁缓慢。景伯父四十多岁还和景容一样混了个八品的外委千总,老二景峰只是个大头兵。弘巽派人去吏部打了个招呼,又修书一封给了乌兰木图的总兵。没想到景家父子三人的升迁令赶在年前就下来了,景伯父调回京任从六品典仪,景容亦回京为六品兰翎侍卫,景峰接替阿玛在乌兰木图做外委千总。
转眼就到了年廿九,因着明天一早要祭祖过年晚上还要守岁,景宁一家今夜都早早歇下了。景宁刚洗了头头发还没干透,正坐在炕上烘头发,但听得北窗那边有人轻声唤她名字,像是弘巽的声音。她走过去打开窗,果然瞧见对方披着玄色斗篷立在窗外。长风乘虚而入,吹起她一头乌发在风中摇曳生姿。直把窗外人看得傻了眼。
“你怎么站在这儿?我也没听到有人叫门呐。”
“我叫了门不得惊动你额涅弟弟一大家子人。”他就想来找自己媳妇说说体己话,可没闲工夫应酬旁人。
景宁看了眼他身后不算高的院墙,憋着笑“所以你是翻墙进来的?”
弘巽哼哼两声“不然呢?”他有些幽怨道”天寒地冻的,福晋也不请本王进去坐坐?”
景宁退开两步“王爷请进。”
弘巽单手撑住窗台轻轻一跃就落进了屋里,他转身把窗关好,然后上前一把抱住景宁,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这几天想我没有?”
景宁双手环住他的腰,轻轻点点头“嗯。这两天一定很忙吧?你要注意身体。”
“福晋放宽心,为夫我身体好着呢。”
“没个正形,婚事还没定下呢。”他倒是福晋、为夫的叫得顺溜。
弘巽不以为意“迟早的事,我先叫习惯,省得日后再改口了。明日我要去畅春园陪着皇阿玛和皇额涅守岁,不能来陪你了。”说到这有些惆怅不过一想到今后每个除夕都能有景宁相伴,瞬间又释怀,他换了个话题“户部出了升迁令你大伯和景容年后都调回京城了。”
景宁一愣,随即明白是弘巽授的意,她沉默了会儿说“我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像杨贵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
哪有人把自己比作杨妃的?杨玉环杨国忠兄妹在清流眼中一直风评不好。“福晋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呐。人杨太真可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大美人。”
景宁在他腰上掐了把。弘巽连声告牢,他明白她的顾虑,解释道“放心吧,皇上向来吏治清明,我也没本事一手遮天。他们的升迁都是经过吏部兵部正规考核的。”他顶多就是帮他们插了个队,京城有空缺的职位先把他俩调过来补上。
院墙外,一个戈什哈吸溜两下鼻涕道“没想到啊,咱们爷小时候翻墙的本事今儿个倒是派上用场了。”幸好福晋娘家院墙不算高,不然可够呛。
过了正月十五,弘巽特地进畅春园面见了太上皇。父子俩具体说了什么旁人并不知情,只知道事后太上皇让皇太后招景宁进畅春园晋见,皇后作陪。皇太后是个体人意儿的主,加之她自己与太上皇早前情事上面坎坷,所以对小辈的感情向来乐见其成。对亲儿子弘巽更是只愿他今生平安喜乐,只要姑娘人好,家世都还是次要的。说白了她自己就是个亡国公主,要不是遇到了太上皇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宫苑里面做杂役呢。皇后就更是一等一的妙人儿,心思通透不爱端架子,最喜欢促成好姻缘,当年醇亲王和他福晋能成事她也是出了力的。景宁自然是落落大方进退有度,说话做事很得那两位的欢心。
末了,皇后对皇太后说“今后有福晋替您照顾十三爷,皇额涅尽可以放宽心了。”
等到正月二十以后各处衙门解印开衙,旗籍清吏司奉命将景宁以及她大伯一家从羽旗抬籍到皇帝亲自统辖的宫旗。三月中旬,皇帝一时兴起招宫中侍卫比赛布库,景容骁勇善战在一众子弟中脱颖而出,皇帝大加赞许,又得知其在戍边时屡立战功,特晋升为二等侍卫。四月初,礼部接皇太后懿旨为睿亲王准备大婚事宜,派简郡王为媒向景家问名纳彩。至此,弘巽与景宁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