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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防有鹊巢 宁海言 5456 2024-11-12 20:42

  望古节一事,小芮与老伯说了。老伯道:“你去罢,我又不喜热闹。那日你若是得闲了,便给我送些生猪肉来罢。”老伯道。他涂了他自制的药膏后,不过几日,伤势大愈。如今他下床行走,也能自理,不必搀扶了。“生猪肉?”小芮道,“您那日是要祭拜先辈么?”顺人在望古节杀猪,以生猪肉祭奠先祖,这是顺人的传统,已有上百年历史了。这些事情,小芮是从赵茗那儿知晓的。老伯点头。“我家世代为官,祖上都是开国名将。如今望古节到了,我也该给他们烧烧香,磕个响头的。”老伯道。他说的平淡,像是名门世家的光环,他早已看透一般,凄凄惨惨,苍白无力。“世代为官?”小芮有些惊讶。她并未想到师傅的家世如此显赫。“祖上都是大人物唉。我这个不肖子孙,倒是让祖上蒙羞了。”老伯有些自嘲道。“师傅,您治病救人,怎么就让祖上蒙羞了呢?”小芮并不认同老伯的话。老伯听罢,他又惨淡的笑了笑。毕竟那些事,他心知肚明。“唉,都是往事了。”他神色黯然,可悲亦可笑。“小芮,给我装杯酒罢。”他心里其实苦的很。他清楚,如今的他到底是怎样的他。那些事情,他心知肚明。是否让祖上蒙羞,他也自知。可是,即便知晓其中利害,他依旧无可奈何。

  望古节那日果然热闹。虽说是祭奠先人之日,应是哀色重重,但宫内宫外之人却笑面盈盈,似有元宵之日的风采。天未亮时,萧衡已准备妥当。他来竹芳殿寻小芮。“小芮,快跟我来罢。”小芮刚醒,她尚未睡够。胡乱洗漱一番后,萧衡便拉着小芮的手,要带她去看礼部主持的祭祀大典。小芮与他先至大明殿,殿内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隐隐有细乐之声。礼部尚书贾昀年纪大,一撮白须,瘦小的身躯外套了件朱红色朝服,似有几分仙骨仙风。他正在殿内候着萧衡。“陛下。”贾昀见萧衡来了,连忙行礼。“车马已备,不知陛下何时前往乾元坛。”话毕,贾昀抬头看了看小芮。小芮呆呆的望着他——他的一撮白须好生耀眼。贾昀倒是误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眼里忽然亮出几分惊讶来。他揉了揉眼,心想,这人与先皇后,怎如此相像!“现在去罢。”萧衡道。贾昀又看萧衡是一身便衣,他支吾道:“陛下难道要穿这一身便衣去么?”“朕到那里时,服饰再做更换罢。”萧衡道。他给兵部尚书郭庆使了个眼色。郭庆会意,他便在贾昀耳边悄然说了几句话。贾昀听罢,只是点点头,他不再多说,告退后便去忙别的事了。

  萧衡带小芮游览了一会宫内布置的景色后,二人便上了马车。“你为何穿这一身便衣呵。别人都是冠袍带履,庄严深重,你贵为天子,怎么对这些祭祀大事如此不上心。”小芮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生气。萧衡倒不恼,他道:“那些礼节太过繁琐了。况且,我若是穿那一身衮服,如何与你一齐游览宫内景色呵。如今时间充裕,待会儿咱们到了乾元坛,我再换也不迟。”小芮别过身去,气也消了许多。她望着窗外的风景,思来想去,她又叹一口气道:“萧衡,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误了朝政,被后人说道成昏君。”萧衡将她抱在怀内,柔声安抚道:“放心罢,我自有分寸。”小芮听罢,她松了一口气。她怕他因为她,乱了规矩,荒废朝政。她也不想让自己被后世标以“红颜祸水”的称呼。“嗳,为何如此庄重的节日,人们竟是这般热闹喜庆呵。我还以为,今日是元宵佳节了。”小芮道。“今日算是喜庆之日罢。”萧衡道,“虽说祭拜之事带有哀色,但喜胜于哀。在这日,为了禀告先祖,如今大顺太平昌盛,百姓安定,国力富强,我们顺人一向是热闹欢腾的。即使是平日出丧,少有人以泪为悲,大多是大宴宾客,以喜衬哀。”萧衡解释道,“所以今日的祭祀,不同于往日的祭祀。”

  到了乾元坛。二人下车,贾昀在前带路。二人先进大次等候。有侍从端上茶水和点心。小芮有些饿,她吃了几块。不久,萧衡去换衮服了,小芮则由赵茗领着,二人离了大次,要去四周走走。萧衡在换衮服,衮服是以石青色为主调,并非明黄色,既不张扬,亦显庄重。秦文进来了,他道:“陛下,属下刚刚查过了,北魏的人还未出现。”萧衡皱了皱眉头,“路上的人都查了么?”“查了。”秦文道。萧衡表情严肃。他猜不透萧全。他的好哥哥呵,你若真有帝王之气,何必做这些把戏呢?“陛下,祭祀完后您是否即刻回宫?”“先不回,我陪小芮四周走走。”萧衡道。“可是,刺客他们……”秦文不放心。“今日就引蛇出洞罢。”萧衡道。若说他完全放心,不惧刺客,太过虚假。其实,他是有些害怕的——若真有刺客,刀剑无眼,而小芮柔弱,她若被刺伤了,这可如何是好?“陛下,如今将他们引出来,是否太早?”秦文道。“不算早了。他既然如此想见朕,那今日就见见罢。”萧衡道。“那小芮姑娘……”秦文又道。唉。小芮,其实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萧全今日带刺客来袭一事,他昨日方知。可若是要他违背约定,免去这后顾之忧,他又做不出来。况且,她尚在人世一事,萧全迟早会知,或是,早已知晓。他知他对她的怀疑,会让她寒心。但五年前的那些事,使他终究多出一份疑心来。“暗卫再多加些罢。若有刺客,务必护小芮周全。你告诉崔成渝,今日不要再让北魏的人跑了。还有,今日小茹若是受伤了,他们城防司的人就提头见朕罢。”萧衡冷道。秦文听罢,他哆嗦了一下,他知道,萧衡从不开玩笑。

  卯时,天刚拂晓,诸臣将诸神列圣的牌位请至祭坛上。太常寺卿于大次外高呼安神已毕,奏请陛下行礼祭身。萧衡身着衮服,衣着隆重,神采奕奕。他走至诸臣前,群臣无声,寂静寥落。有两位侍从举着金盆,一位跪奉毛巾,恭请陛下金盆洗手。洗完手罢,由臣子恭导,萧衡从乾元坛的北翼门进到北灵门,接着从北灵门上到乾元坛的第一层。乐曲起,萧衡上到乾元坛的第二层。然后便是上下台阶,走位,磕头下跪……

  祭祀开始至结束,过程繁琐。萧衡跪拜完罢,有人上来跳舞祈福。期间有喜舞,亦有哀舞。小芮挤在百官之中观看祭祀大典。祭祀半是庄严,半是喜庆。倒是这乾元坛,宏伟壮丽,雕饰不凡。虽并无金银镶嵌,却大气端庄。小芮在现代时曾来过乾元坛,不过那会乾元坛只剩几个残砖和一片空地了——寂寞、荒凉。

  祭祀结束后,萧衡和小芮一齐坐马车到街市上。从乾元坛至街市,有一段距离。小芮有些乏困了——她昨晚晚睡,今早早起。从这到那的走了许多路。她近来少动,待在藏书阁里写字看书。今日走的多了,她不免劳累。于是她便眯眼睡了会。马车颠荡,她竟无知觉。到街市时,二人下车。小芮刚醒,有些迷糊。于是萧衡给小芮买了一串糖葫芦。“糖葫芦!”小芮惊喜道,“我都馋死了。好久没吃糖葫芦了。”“你喜欢吃糖葫芦?”萧衡有些惊讶。他记得,先前芮儿不喜甜食。有一回,他偷偷往芮儿嘴里塞了一块甜糕,本是昏昏欲睡的芮儿立马精神抖擞。她一张手,不留情面的揍了他一顿。“糖葫芦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喜欢。”小芮一面吃,一面道,“难道你不喜欢?”“我当然喜欢!”萧衡也吃起糖葫芦来,“我会做糖葫芦。”“嗳,我也会做。”小芮像是找到了对手,“有时间咱俩比试比试,看谁做的好吃。”小芮说的有些激动。她没想到,萧衡竟会做糖葫芦。不知他那身本事,是从哪儿学来的。小芮这身做糖葫芦的手艺,是现代的师傅教她的。那会她嘴馋,吵着闹着要吃糖葫芦。师傅怕外面的糖葫芦不干净,便自己学做了糖葫芦,后来又教会了她。“你喜欢甜食么?”萧衡问她。“喜欢啊。”小芮道。“有谁会不喜欢甜呢?”幼时,她天天一根糖。那会她懒,不认真刷牙。后来牙齿出了问题,疼了她一段日子。师傅那会指着他的那口好牙,一面笑她的牙,一面在她面前吃甜食。好生可恶。“那粽子,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萧衡道。“咸的。”小芮道,“甜粽子太单调,里面不过放个红枣。咸粽子里面包有五花肉,肉在糯米里熟透了,汁水浸润肉香,香糯可口。若是精致些的,再加上红豆或是别的调料。有一年,我吃了一个蟹黄味的。粽子不腥,满是蟹黄香味。听人说,在海旁边的人家,是往粽子里放海鲜的。我未吃过,不知那样搭配味道如何。别的时候,也有人家把咸蛋黄做为配料,亦或是虾仁。咸粽子味美,香嫩。我以为,咸粽子自然比甜粽子更胜一筹。”小芮道。她手上的糖葫芦已剩不多。深红色的糖浆裹着果子,甜脆中带有微酸,不粘牙,好嚼。若是含在口中等它融化,便只是吃糖,太过单调。唯有糖与果子一并咬在嘴里,微杂辛酸,以甜为主,这样品尝,最为佳道。小芮喜欢将果子连带它的糖浆一并吃了。她的嘴小。果子大,裹了糖浆后更大。小芮吃糖葫芦时,嘴巴鼓起,圆圆滚滚,像塞了一个球。“我也喜欢咸粽子。咸粽子配料丰富,味道鲜美。”萧衡道,“不过,若是将甜粽子冻了成型,再将其切成一片一片,不薄不厚,拿去煎炒,味道也极佳。”“煎甜粽子?”小芮并未想到,“先前我都是煎咸粽子的。”“不过那样吃热气。”萧衡道。小芮听罢,她忽然觉得萧衡有些像师傅,什么都要说上几个“热气”。“若是不热气,糖水如何?”小芮道。“糖水,夏日里吃着好。煮成后将其冰冻,凉爽可口,最是解暑。”萧衡道。“我看,夏日里最解暑的是凉茶罢。”小芮道。

  她从小到大,一向是吃不得热气的东西,师傅说她是体质热。于是她喝的最多的便是凉茶。凉茶有不苦的,有淡苦的,有很苦的还有极苦的,这些她都喝过。她喝凉茶时常常满头汗,喝完罢,汗少许多,人也清爽许多。有时师傅会给她做个糖水解馋,绿豆沙最为常见。但她吃的最多的,仍是凉茶。有蒲公英煮的,有猫爪草煮的,各种各样。有一回,师傅不知从哪里弄回一把鱼腥草,青绿色的,叶子不大,倒有一股怪味。师傅把一些鱼腥草煮熟,下了酱油让其入味。然后他又拿来一壶酒,一面喝酒一面吃鱼腥草。鱼腥草味道重,煮熟了味道仍旧烈,小芮吃不惯,师傅倒是吃的津津有味。他有时还会抓起一把没煮过的鱼腥草生吃。小芮觉得,这有些像远古的猿人吃生肉般,猛烈强硬。剩下的那些鱼腥草,师傅会拿去晒干,煮水喝。鱼腥草不管生吃还是煮熟,吃起来味道都怪。但晒干后,倒有一股清香,煮水后味道也正常许多,不烈,淡香。

  聊吃的聊太多,小芮都忘了看周围的风景。街上热闹,卖东西的人多,买东西的人也多。那些小贩,敞开喉咙,大声呼喊,吸引过客。有卖灯笼的,有卖木制玩具的,商品琳琅满目。卖的最多的,还是那些小木人。小木人的四肢可动。他们面上图画的大多是开国将领的样貌。小木人身子下面贴了一张小纸,标着他们的姓名,官职,故事。他们的手,还有脚上都系了几根绳子,绳子串到几根小竹棍上。竹棍动,小木人的手和脚也动。买小木人时,小贩会塞给客人一张纸,纸上大致叙述了这些将军的生平和贡献。孩童最喜这类玩物。小芮凑到小贩那里,她也喜欢小木人。小芮发现,小木人那里贴的纸条上,大多写着简姓的人。“这些姓简的将军,都是一个家族的么?”小芮问小贩。“是呵。”小贩道,“简家世代英烈。”好巧,她也姓简。“给我来一个小木人罢。”小芮指着一个放在边角落的小木人道。小木人的样貌是个年轻男子,他的手和脚并未系有绳子。“姑娘,这可不卖。”小贩道。萧衡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那小木人,小木人面上的样貌他熟悉的很,一刹那,那些旧时的记忆又被勺起,他的手心直冒冷汗。“为何不卖?”小芮并未注意萧衡的脸已冰凉成一块冻石了——棱角分明,让人胆怯。“这位将军并非开国功臣,但他也是简家的人。他为人心善,帮过许多人。今日是望古节,我给将军也做了个小木人,让将军以另外一种形式看看咱们现在的太平盛世。”小芮听罢,她又细细看了看小木人的名字——简泽华。不过这小木人只标了名字,并未标上什么生平故事。“为何不标上生平故事呢?”小芮问小贩。小贩听罢,只是笑笑,不语。小芮又细琢小木人的名字——简泽华。这怎如此熟悉呢?她似乎在哪儿见过,可她又想不起来了。“姑娘,要不您看看这几个话本如何?”小贩递过来几个话本。小芮随手翻了翻,上面讲的大都是开国将领如何在太祖皇帝的带领下,平四方,开顺国的故事。这些故事,有些事正史上所记载的,确真确实。还有些是野史,不知是真是假。“那就来这几本罢。”小芮给过钱,买了几个话本。她回头,正对上萧衡复杂的神情,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萧衡,你怎么了?”小芮小心问道。萧衡倒是盯着那小木人,呆呆道:“你认识简泽华么?”小芮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不过,我看着这名字,好生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熟悉?”萧衡盯着小芮的眼,“你真的只是觉得熟悉么?”小芮看着他这神经紧绷的模样,笑道,“你为何这么紧张呵?难道你认识这个人?还是他与我的过去有关,你吃醋了?”“没有。”萧衡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怕她想起简泽华,怕她想起五年前的那些事情。好奇怪,他到底是在怕她骗他,还是因为他太在意她了呢?“书好重,帮我拿着罢。”小芮把书放在萧衡手上。她隐隐感觉,萧衡有事瞒着她。

  人群里,有人说书,有人舞剑,有人唱戏,还有人踢蹴鞠……花式众多。什么琵琶声,古筝声,喝彩声,每到一处,所听之音各不相同。二人往前走,来到一个说书处,说的正是太祖皇帝带兵打仗的故事。忽然,有人将小芮和萧衡团团围住。那些人一身黑衣,头上裹着黑巾,带了黑面罩,手上拿着长剑。四周的百姓见此状,慌忙躲开,场面混乱,小芮被惊吓住了。“小芮,别怕。”萧衡安抚道。黑衣群中,为首之人亦是一身黑衣。他缓缓将面罩摘下,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萧全!”萧衡认出了他。“你好大的胆子!”“我胆子何时小过?”他笑道。他笑声爽朗,眉毛眯成一轮弯月,但笑容诡异,让人心怯。话毕,他饶有趣味的将目光移至小芮身上,一刹那,他的笑容定住了。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小芮道:“芮儿?你还活着?”小芮望着萧全,一脸茫然。她悄悄问萧衡:“我认识他么?”萧衡不语,倒是萧全,忽然又笑起来,“呵。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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