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他伏低身子加快速度，行了一段路又悄悄地慢下，果然她一门心思地闷头冲过他的身边。

　　冲了一程她抬头，却发现不见了他，茫然四顾，蓦然回首，白子苏就在她身后。

　　“哈哈哈！”

　　“哼。”

　　不过半日，白子苏又能跟她搭上话了：“阿熙，看你笨头笨脑的，在外头难免吃亏，还是跟我回京城吧。”

　　“哼。”

　　“阿熙，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捕快，捕快是你能做的么？”

　　“不是你让我去做的么？”

　　“我那时又不知你是个姑娘。你若早告诉了我，我早拿你当宝贝藏在家里了。”

　　“雪枫姑娘这么大一个宝贝，你拿回家藏起来好了，可不比我值钱多了。”

　　“她又不是我的宝贝，我领回家做什么？”

　　“白大公子，前几日你跟她花前月下、如胶似漆的时候，你有这么跟她说过么？”

　　“臭丫头，你懂什么花前月下、如胶似漆，哪里学来的这些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言语？外人只道是我白子苏没教好你这个丫头，殊不知是你自己顽劣不堪，心眼窄小。”

　　“好好，是我顽劣，是我心眼小，给你白大公子丢脸了，添麻烦了。”

　　“阿熙，我之前便跟你说过了，雪枫姑娘不是普通的一个青楼女子。即便她是一个普通的青楼女子，按礼制来说，她是难以进我们白家的门，不过这种话不应该出自你的口，也不应该出自我的口。人的出身和命运不能由自己选择，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为了讨口饭吃，她们，你，我，都是。从这点来说，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没有谁比谁更能瞧不起人。”

　　她默不作声，似有所思。

　　他见她听进去了，趁热打铁：“我们说话做事，要将心比心。若是有人直通通地说你阿熙不配进我家的门，你是不是听着也很难过？”

　　“我是不配，我娘让我莫要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什么？”

　　她瞥了他一眼，小心思竟然不小心说漏了，得想法子圆过去：“我娘让我好好地靠自己养活自己，莫成天想着靠别人。”

　　他小心地试探：“你娘说得对。不过，你总归是个姑娘，将来是要嫁人的，你那个中意的人在哪里，要不要去帮你撮合一下？”

　　“不必了。”

　　“为何？”

　　“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进不了他家的门。”

　　“你若真心喜欢他，门户的事情我去帮你解决。”

　　“如何解决？”

　　“我让我母亲收你做义女，想必也够得上他家的门楣了吧。”

　　够是够了，不过义妹可以嫁给义兄么？要被人笑死了。

　　可她如何说，总不能说她想嫁给他吧，要被他笑死了。

　　“他已经有人了。”

　　“......那只有当侧室了。”

　　“我娘不会同意的，我也不愿。”

　　他们似乎讨论过同样的问题，也是这般无果。

　　他也无奈，她既看上了一个家世好的人，又不肯做侧室，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一个普普通通的丫头，如何能飞上枝头作凤凰。若是他这根枝倒是愿意让她飞上来，只是她又不说是他，他总不能把枝巴巴地伸过去：阿熙，求你选我。

　　若是如此，怕是要被她笑死了。

　　何况他这根枝头，往后是福是祸，也说不清。若是早早地让她站上来，日后他飞黄腾达倒也罢，万一事与愿违，做了一枚倒霉的棋子，连累到阿熙又如何是好？

　　再过几日，若是陈遣农仍收下阿熙，那白子苏和她又要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相聚。她做不了刁奴，他也做不了恶主。

　　大约是想着即将到来的离别，两人的心情都有些郁郁，相互之间有了些许客气与疏离。

　　这一晚，又要在江边露宿。

　　她捡柴生火，他捉兔剥皮，等星辰满天时，火舌舔着的兔肉已经滋滋冒油，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气。

　　他惊奇地发现，火堆对面的阿熙接过兔肉，竟斯斯文文地慢慢撕咬，慢慢咀嚼。

　　再不像往日那般，每每都似饿了多少天似的狼吞虎咽。

　　在她的身上，竟似生出了“沉稳”两字。

　　这两日，她又瘦了些许。她的脸是顺滑光润的鸭蛋形，丹凤眼修长清澈，鼻子秀挺，嘴唇饱满好看，即便穿着男装，即便未施脂粉，在这月光下，仍是透出了美丽和端庄。他往日竟未发现过。

　　这一刻，他又觉着了自己的心跳：呯呯，呯呯呯。

　　她大约听到了他的心跳，疑惑地抬眼望他。

　　他的心头竟有一丝慌乱，似乎他的心事被她听破。他开口说话，声音却有些哑：“阿熙。”

　　“嗯。”

　　他只叫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呆了良久：“吃饱了么？”

　　“不曾。”

　　“哦。”

　　他看看手里未怎么动过的兔腿，递过去：“给你。”

　　“不必了，我还未吃完。”

　　是了，她今日吃得慢，才吃了一小半，难怪不曾吃饱。

　　“阿熙。”

　　“嗯。”

　　“若是回了江州，那边已经不缺人手了，你是不是跟我回去？”

　　“江州四个县城，总不至一个不缺吧。陈安说那里的人都不太愿意做捕快的，像我这种年轻又机灵的，他们抢也抢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