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残月。
山中寂阒得只能听见呼号的风声,如同吹筚篥似的商音哀咽,含着荒凉的悲意。
七里绝谷,无风七里,有风七十里,这几日风雨无常。
山巅之上有一座破旧古屋,外有栅栏环绕,将其包裹其中。
暝青秧在栅门外徘徊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推开那墙栅门。
雪镜菡在其身后数米远的古树旁默默伫立,若有所思。
当初暝青秧让她离开,她非常担心暝青秧的身体状况还是跟了上来,两人一路无言,却又尽在不言中。
他们找到了谷妄机,但谷妄机却坚决不肯医治暝青秧,让两人倍感头痛。
其实两人也都清楚,他是为了暝青秧父母的事情。
暝青秧父母原是最有希望带领影族人重见光明的两位奇才,却是因为他才陨落在灵族的领地上。
关于这一点,暝青秧没有试图辩解或矢口否认,他在门口徘徊也只是回想一些往事。
“下山吧!”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想通了,整个人如释重负,倒是轻松了不少。
他的心脏突然一阵悸动,令他感到杌陧不安,刚抬起的脚僵在了半空。
“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旁的栅栏被染的点点鲜红,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不远处的雪镜菡见状,刚忙跑了过来,搀住暝青秧,焦急的问:“是暗伤发作了么?”
“不……不是”暝青秧摇头,眼中充满怒意:“阿三,有危险了。”
“什么?”雪镜菡惊呼。
她不久前已经知道了暝青秧曾在阿三身上种下了影纹印,这是一种对于施术者极其狠辣的印记,要求施术者需以自身精血为引,凝结为印,聚全身元气注入其中。
施展成功后,此印记可留存三年之久,而施术者便会有月余的虚弱期,境界下跌不稳。
当被施术者处于濒死状态时将激发影纹印,实力在一段时间内瞬间提升,提升程度与施术者修为相关,若其遭受重创,施术者便会受倒翻倍的痛苦。
“雪菡,我们下山!”
雪镜菡望了望近在咫尺的栅门,觉得已经到了此门非入不可的境地了。
她冲上前,用力往里一推,栅门却吱呀的一声,早已退向了后方开开了,这门原是虚掩着的,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人,迎面而出。
他身材停匀,虽是男子却面似白狐,带着一种天然的魅惑,高鼻梁,一双细长的眼睛,炯炯有神,走起路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不入凡尘间,只是他的手中握有一把锋利的短刃,与他此时的形象有些相冲,显得很是突兀。
“你这样的人竟舍得为他人用影纹印?”他的声音带着特别的磁性,慵懒中透着一丝邪魅,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我再问你一遍,救还是不救?”雪镜菡语气冰冷,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出手的意思。
“不救又当如何?”谷妄机面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那就陪葬吧!”
古色瑶琴凭空浮现,雪镜菡手指轻触琴弦,随时准备出手。
“不可……”暝青秧一手搭在栅栏上,强撑着疲弱的身躯,声音虚弱无力。
谷妄机轻蔑地笑道:“你可知,我除了救人一绝,我杀人也是一把好手!”
雪镜菡眼神一凛,玉指拨瑶琴。
如歌的琴音打破了静谧的夜空,余音响彻空谷,袅袅不绝。
“咚!”
一道音波凝成的湛蓝波纹抵住距雪镜菡咫尺之距的无数根细小的刺骨针。
雪镜菡冷哼一声。
“一曲——《离恒》!”
琴声优美悦耳,悠悠扬扬,在令人心旷神怡之际,却犹如潜藏着利剑,透着森森杀意。
霎时间,天空的流云似乎停止了飘动,群星黯然,周围枝叶原本沙沙的响声也顿时陷入了死寂,仿佛整片山林只有这一曲之音。
“好美的音乐。”谷妄机伸展双臂,满面陶醉之色。
“是么?”
雪镜菡手指急速变换。
“二曲——《离殇》!”
清幽的琴声变得委连绵,犹如空谷清泉蜿蜒流淌。
空气中的尘埃都在与音共舞,仿若化为为根根纤细尖丝线,欲封死一方空间。
一声清脆的响指。
原本凝在空中的无数刺骨针开始有规律的相互碰撞,竟是生出了一道道涟漪,其声微不可察,却实实在在抵消着她的进攻。
雪镜菡双眸愈发的冰冷,隐有蓝芒闪烁,接着一团蓝光如薄幔般裹住她,脚下似有冰霜凝结。
“三曲——离……”就在她即将拨动瑶琴的霎那。
“停!”一个清脆的喊声打断了她。
谷妄机指了指不知何时昏厥在地上的暝青秧:“还要不要救他了!”
暝青秧侧卧倒地,一手仍搭在栅栏之上,他脸色难看,气息微弱,嘴角的血迹还未彻底凝干。
谷妄机撇撇头,笑道:“我们再打一会儿,到时就算能救,他这一身的修为怕也要废去大半。”说完他挂着一抹微笑与雪镜菡擦肩而过,没有丝毫戒备的意思,他俯下身去检查暝青秧的身体状况。
银针轻轻扎在他的额头,心脏,脊柱等多处气血流通要处,暂时将他体内的元气封住。
雪镜菡警惕的看着他,威胁道:“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
她还未说完谷妄机便笑吟吟的打断她,说:“怎么?真觉得你能杀我?”
他没有给雪镜菡开口的机会,接着说:“你的境界,到三曲应已是极限,可惜,对于我威力还不够,我们五五开,最多两败俱伤罢了。”
雪镜菡划过一丝神秘的微笑,说:“你怎知三层便是极限?”
谷妄机惊诧,身体一怔,转瞬便将这些情绪迅速收敛,笑吟吟地说:“我是很期待第四曲的绝世之音。”
雪镜菡眼中杀机弥漫,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之上,警惕着谷妄机每一个动作。
谷妄机轻笑一声,说:“但……我更可惜红颜薄命,不听也罢!”
说完他笑着摆摆手,转身朝身旁古屋走去。
“将他抬进来吧!”
……
此时,沉睡在疲惫梦中的陈序还不知自己的境界暴涨,竟是出自暝青秧之手。
而他的重伤,也让其如遭雷击,性命堪忧,幸得医圣谷妄机医救。
已是过了好久,陈序才悠悠从梦中转醒,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身旁是细细的杂草,在轻轻摇摆。
九万里的外伤基本稳定,内伤还需时日休养才痊愈,也得亏它命大,若是当时黑甲鳞蚺那根毒牙刺伤了它,现在怕是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见陈序醒来,九万里低声鸣叫,踉踉跄跄向他走去。
陈序长出一口气,现在他才真正的放松下来,迷雾丛林那段时间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状态,预防随时可能突发的意外情况,这早已令感到他极度的疲惫。
他望着天空黯然的星辰,笑了笑。
这一觉,他足足睡了一整天,令他十分的满足。
更重要的是,他和九万里都还活着,如此便好。
他坐起身,拍拍九万里的身体,说:“走了,我们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