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泽一个人披在黑色斗篷,在街道里穿梭,瞧见远处唯一点着星光,便朝着那边走去。
突然一个老人撞到白承泽身上,白承泽反手虚扶了他一把,却也缓缓退出身来,清润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老人家,你没事吧?”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他的来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一个老人怎么会来着?
老人拧着头,听到这声音,心中有数了,他听过这世间声音千万,且听过就不会忘,这声音他记得,那时候他才年仅六岁。
他叹惋一声道:“有些事情,殿下且不可操之过急啊。”
白承泽微皱眉,周密了一下自己的心思,问道:“老人家这话,可有深意?”
“哎,”老人叹了一声道:“殿下,帝星未明,后主先判,雄鹰尚有,虽已藏锋芒,但望殿下莫让雄鹰崛起,切记切记。”
白承泽会心一笑道:“能让雄鹰折断翅膀的,又怎可算的真的雄鹰?”
老人听他这话,只是叹气,却听见白承泽接着说:“不过,谢谢老师的劝告,只是老师大名,小王还未曾请教,有失礼数。”
“鄙人,李秋训。”老人俯首作揖,浑浊的眼珠看了一下远方黯淡的光,不等白承泽开口,道:“还请殿下记得鄙人今日所说。”
白承泽又问道:“那若有一天没有做到,当如何?”
“诉古追今,下场当如王熙凤。”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白承泽先是一撼,随即也朗声一笑。
李秋训不解,问道:“殿下为何发笑?可是不信老朽所说?”李秋训看着他,脸色有些发白,在这众多皇子中,他喜欢的就是白承泽和白承洲了,所以冒着风险来告诉他,他却不信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父皇的从龙之臣,楚朝的开国元勋,小王怎会不信?”白承泽又道。
“那殿下这是?”李秋训放慢了语气问道。
白承泽躬身道:“学生多谢师傅赶来告诫,只是这命数有定,小王虽不信命,但万事博了一场,失败也就随之无伤大雅了。”
李秋训摆手道:“师傅二字,万不敢当。”
随即歇了歇眼皮,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风靡全城都五皇子白承泽竟可以做的这般处事不惊,看淡生死,接着说:“若是因为失败,满盘皆输,殿下当真舍得下?落的不得好死的下场,殿下真的能从容应对?”
白承泽朗声一笑道:“或许能吧。”他看了眼李秋训的脸色,随即便转开了话题,又道:“老师打算归隐了?”
“老了,”他环顾了一下漆黑的星子,缓缓收回目光又道:“也想过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了。”李秋训半是叹息半是笑道。
白承泽也是笑道:“花开都在好,也是会谢的,不过,明年还是会开的,可叹的是,花有重开日,人,却无再少年。”
李秋训哈哈豪放的笑了两声,“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笑君爱身后名,我爱眼前酒,饮酒眼前乐,虚名何处有?”
随即一手轻挑,一拎起腰间的葫芦,昂天畅饮,似傻似疯,大道宽宽,白承泽看他一人形单只影,把酒临风,悬壶济世又何尝不是一场快意恩仇。
白承泽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再一次躬身。
随即便敛仪态,抬步向医馆走去。
步入医馆时,医馆昏黄的灯光下,云烟坐在软榻上,而杨成君站在一旁,老大夫却叹气道:“这柳叶飞刀的毒,老朽怕是无能为力呀!”
“如何就无能为力了呢?”白承泽抬步走了进来道:“老人家休欺我们是年轻人,不懂行。”
“这……”林辉谈道:“这位小公子,非是老朽欺负众位,可是这接骨移花之术,老朽年幼时曾钻研一二,可惜学艺不精,况且这接骨移花之术,痛意非常,这个小小姑娘家,怎可受的了?怕不是昏厥过去,若是体弱之者,不幸在老朽这儿断了性命,老朽岂不成了草菅人命之辈?”
白承泽开口道:“大夫只管接骨便是,余下之事我兜着。”
“你兜着?”林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做得了她的主?”
白承泽点头道:“自是做的。”
此话一出,云烟苍白的脸看了一眼白承泽,似乎是被他这番话暖到了。
白承泽缓缓走过来,眼皮往下挑了一下,似乎在看她腹部的伤,无奈道:“怎的就以自己的命护我之命了呢?”
云烟苍白一笑道:“我自诩不是一个感情用事之人,却不承想,每每到你之事,竟也忘了心神。”随即又补充一句道:“爷忘了?爷是我的天。”
杨成君听到这话难免颤动了一下,白承泽见此也是一顿,见大夫已经拿着工具走了过来。
才道:“劳烦将军了。”
杨成君一摆手,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道:“何来劳烦一说?公主是我颐朝的公主,保护她,亦是这此行的目的所在。”
白承泽听他说是他国公主,多多少少也领回到了杨成君的不甘心,平淡道:“将军此来可是奉了颐朝国君之意专程来看云烟的?”
“否,”杨成君看了他一眼,知道白承泽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敢说太多,只得一句话草草带过。“这次此来是于楚朝相商边疆之事。”
白承泽自然知道他那一眼的意味,便也很识趣的没有再问,又说之前那一问是为了云烟,尚且还说得过去,如果再接着问下去,于他于杨成君都不是好事。
回头再次便转头看了一眼云烟,林辉此刻已满头大汗,云烟的脸色更是越发苍白。
林辉手上,刀上已经是血淋淋的血迹,云烟似乎却也愈发难以忍受,可她也好歹是上过战场的人,强撑着没让自己昏厥过去。
杨成君也踱步到她的脚边,蹲下道:“云烟,你知道的,我自小双腿断绝,为了你,我寻遍名师,忍受了千山之苦,努力站了起来,你一向在我心中是女中豪杰的样子,这次也一定可以的,对吗?”
云烟惨白了笑了声,此刻的杨成君似是高估了如今他在云烟心中的地位,他以为,他还是她心中念念不忘的少年郎。
白承泽看了他一眼,抬步往那边走,三步并作两步,看见他摇摇欲坠的身形,知道她此刻有些体力不支,扶住了云烟的肩膀,云烟只觉得肩头一暖,于是顺势靠了上去,那是一种安心和舒适。好听的声音是九月的暖阳,是三月的春风道:“再忍忍,都会过去的。”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胜过了杨成君长长的一段话,这大抵就是心中喜悦之人,便是无时无刻看也觉得心头欢喜,平常之人,就算说的再多也是庸庸无为。
看风中万千,随雨浊浪,岁岁年年,云卷云舒,孤风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