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欢颜见他脸色上难掩的茫然,冲他笑了笑说:“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吧。”
苏若清面色一缓,微微顿了顿,点头道:“好。”
他的双眸深沉幽暗,仿若寒潭,深不见底,看似平静,却蕴含着让人看不透的思绪,可眸下的柔情,不偏不倚掩盖了这一深意,只觉得光望着,就远远让人吸了进去。
差一点,迎欢颜又心动了,她仓皇的摆了摆头,脚步有些踉跄的往二楼上面跑去。
苏若清的目光静静看着她走远,似叹了口气,脚步一移,坐在了刚刚小二放下瓜子花生的地方。
许久,突然屋子里的烛光都暗了下来,苏若清面色不变,但眸中还是微微闪过了一丝诧异。
忽然,远处光亮闪烁,远远望去,一束光束照在她的身上,秀发半盘半披,一身鹅黄色戏袍,粉面红妆,腰间短剑,环佩鸳鸯,脚步轻移,步步生莲,水袖起落,声音婉转,华服秀丽,一颦一笑,皆显风情。
“对面是……何人?”戏腔略起,扇开合。
“你方看来,”声线一变,换婉转女声。“妾本惊华,方时起,乱哄哄似散场!”
一出戏,一人唱,分二角,独角戏,独自开,原是一场顶好的霸王别姬。
戏到深处,潸然泪下,哭腔四起,悲欢离合。
“大~王!”
“婀!”霸王长喝一声,上前几步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雅不逝,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戏腔气势磅礴,叹息痛恨,恰到好处!
虞姬哭安慰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声泪俱下,哭腔四起!
苏若清拧眉,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在这一刻拨开云雾见天明。说罢,他起身奔去戏台,戏上那人一笑,剑架脖,手一挥,却拔剑自刎了!
她身子缓缓半跪侧卧,灯照在她的身上,红妆残泪,手无力托着剑,剑滑落“铿锵”着地。
终归是少了霸王的哀痛和长啸啊,迎欢颜这样想。
可看着苏若清清澈的眼神闪过的痛苦,却无声胜有声,她笑了。
他颤颤巍巍的抱起她的身子,伸出右手捂住她的脖子,这样或许血液会流的慢些,“欢颜……你……”千言万语,不知为何却剩下了呜呜啼哭。
她笑,周围掌声四起,苏若清错愕,却无暇顾及。
“好一出霸王别姬啊!”
“这自刎如真的一般呐!妙啊!”
“是啊,欢颜姑娘不愧是晋中最好的角啊!”
晋中最好的角儿吗?
迎欢颜的目光扫了扫头顶上悬挂的高阁,直觉昏黄。
迎欢颜泪痕滑过,却释怀了很多道:“若清,你知道吗?差很远,让人容易释怀,差一点,才让人耿耿于怀啊。”
苏若清痛苦道:“欢颜,你起来啊,我……”
迎欢颜笑了笑,脸色苍白,道:“你怎样?”
她想伸出手抚摸一下他的脸庞,总归还是收住了道,她心口一悸,似乎撑不住了,道:“你要记得,好好……照顾……照顾自……”
说完,便脱力而死,这时候人们才发现情况好像不对劲,又陷入了无尽的哄闹中,似乎怕惹上什么事情,三三两两的都散了。
他冰凉的右手沾满了她的鲜血,白里透红,妖艳非常。
“哎!”这时一道叹息声响起。
苏若清没有抬头,那人走进,却是那小二,小二叹道:“姑娘也是怕苏公子身上沾染了命案,便让这些客人去而复返的。”
“她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呢?”苏若清低低的声音道:“她是一个那么洒脱的人,当年目睹我的离开,也是那般云淡风轻。”
小二低低一笑道:“看似云淡风轻的人,其实越是放不下。公子是姑娘的命啊,没了命的人,活着就像是木偶,何谈生死呢?”
苏若清一怔,久久难言。
突然有人一袭军衣走进楼阁,他颀长的身影,三分淡漠,五分疏远,步伐不急不慌的走进这家已然沉寂的楼阁,正是顾南玖。
“苏三少爷。”他声音深沉,淡淡的,却很好听。“顾某也不喜欢说什么话,只得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苏若清冷淡道:“就不劳烦顾家二少爷了。”
顾南玖点头道:“三少爷也是明白人,话我就不说太多了。”
顾南玖耸肩道:“我也不想,可终归城主有命,不得不听啊。”他慵慵一笑,似有些无奈。
可也是有些愿意的,那个小女孩,应该也在此处吧?想到这,顾南玖没由来还是低低笑了笑。
“劳烦大哥关心了。”他口中的大哥指的正是苏浔,“大哥叫二少爷来京城不只是叫我回去这么简单吧?”
顾南玖微微点头,有些黝黑的肤色,牵起嘴角一抹轻笑道:“嗯,收兵符。”
他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帽子,看着苏若清抱着她走出了楼阁,似一挑眉,大雪纷飞,梦如昨。
外面有位红衣女子撑伞而来,罩在苏若清头上。
苏若清木讷抬头,低唤出她的名字道:“澈儿……”
迎澈温笑,低头看着他抱着姐姐的身子,无幽亦无怨,只是道:“山上,有一处顶好的山泉地,那里温暖,四季如春,姐姐一向怕冷,那处,她大抵……是喜欢的。”
他低了头,愧疚道:“你怪我吧。”
迎澈一笑,温柔似水道:“世间安得两全法?郎君做的很好,我怎能怪?”
二人相视一眼,没有说话,世间浮沉雨打萍,是二人相视一眼的默契。
金銮殿前
裴怀瑾将捉拿的事情简略的交代完了之后,低眉道:“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随着这一句话的结束,哄闹了朝廷瞬间安静下,剑拔弩张,远近相宜。
澧遐静静用手点了点龙椅,目光沉静,说不出所以然。
让他心中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年的人,一个又一个,都远去啊。
许久,他才道:“可确定好了,就是漓帝?”
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再次响起。
“臣确定好了,”裴怀瑾道:“若陛下不信,可唤来一看。”
澧遐低低一笑,半叹半怜道:“朕将此事交给爱卿,自然是信得过的……他好歹也是一代枭雄,便厚葬了吧。”
裴怀瑾没说话,退回自己的位置,礼部的人忙道:“是。”
澧遐道:“这也是好事,尘埃落定,也算平了人心。年关将至,双喜临门。”
群臣不置可否。
话办,身旁的小公公便上前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初设以为度,赏花濯礼。”
末了,群臣忙跪道:“臣等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澧遐闻言失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朕与众卿同乐!”
裴怀瑾敛心,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得不说,新皇收买人心很有一套,群臣每一年的特定俸禄,至于赏花濯礼,不过是从皇帝的库存里挑选好的礼物分发群臣,妙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