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有想到真的也就这样熬过了两三个月，当我这么在客厅说的时候爸爸义正言辞地对我说：“你这叫什么‘熬’你看看电视机上看看新闻上的那些医护人员，你跟他们比，你舒服得很呢。”爸爸还想继续这么教育我的时候大婶从房间里出来了，他咳了咳尴尬地看了我一眼说：“去叫星亦起床了，今天太阳那么好别整天睡着了。”从大哥这件事以后大婶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但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日子也真的这样过去了，果然日子和人一样无情，从不为任何人停止。方雪寒在大哥去世后的第二天跟我说：“早知道二零二零这么难过，我会选择消失在二零一九年的生日那天，这样多好，一了百了。”我眼里含着泪水望着她，看她似水柔情的脸上布满愁容，人们总说美女就算愁苦着脸也是让人心动的，方雪寒真是个大美女，即使是这样仍然是美得如同蛇蝎。

　　姜星亦的确是过了十四天以后才回来的，不过据他说那十四天过得不错，好吃好喝好住供着听起来不像是一个明星该说的话倒是像一尊菩萨。他回来那天爸妈像是又过了一个年似的开心，开心完了以后妈妈抱着姜星亦哭了足足俩小时，姜星亦像个没事人一样安慰着妈妈说：“大哥一定不想看到你们这样。”其实这句话谁都可以说就是姜星亦不行，说到底间接害死大哥的不就是他和那个不要脸的斯应元吗，说起斯应元，我还没跟任何人说过那天她给我打的那个电话，我都快忘却了。

　　姜星亦尽量装得像个没事人但是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悲伤的，起码他现在看见大伯大婶有意无意地在躲避着什么，一个人也会躲在天台上面默默流眼泪，我总说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但没有想到还是有软化的一天。我打开他的房间一片昏暗，他跟我一样喜欢在这么暗的环境里睡觉，我起初小声地喊着他的名字，看他没有反应就大声喊着，他终于被我叫醒揉了揉眼睛问我：“几点了？”我看了看手机说：“八九点吧。”他哀嚎了一声：“还这么早！你多刷刷朋友圈打发时间吧，别来找我寻开心啊。”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以为我想来找你啊，还不是老爸让我来叫你别睡了。”

　　我重重地关了他的房间门，听到里头他又哀嚎了一声，心里一肚子不爽一下子舒展了许多，想着他说的好像也是，现在的朋友圈可比他有趣多了，打开朋友圈看着大家都在抱怨那么好的天气不能出门，都在说着自己这些天的变化，甚至有所谓的“文化复兴”各种日记盛行在朋友圈，如同病毒扩散般挤在我的朋友圈里每天都有人发着，同样的内容同样的文字同样的心情，说来也奇怪以前我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朋友圈的内容，也许是这些天的日子慢了下来也就注意到了这些东西。我才发现原来三月份了，是春天要来了。

　　我回到房间打开窗帘发现原来外面的天气是真的好，有云的天空总是美的，即使有一些风会把云往远方吹走，但总有些云会依赖着天空不肯离开。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珠门了，我特意换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悄悄走向天台看天。我抓着栏杆人往后倒，头发因为地心引力垂直着和我的背平行，从后面看会像是一面瀑布吧。我闭着眼睛感受春天温暖的风在脸上亲吻着，好久没有心情这么愉快过了，自从大哥的事儿以后家里就没怎么有笑的时候，如果不小心哪个人笑了就会马上停止笑容，就好像继续笑下去是对不起大伯大婶的，当然，大伯大婶一定没有这么想，只是我们所有人都过意不去罢了。

　　我慢慢张开眼睛，站在栏杆旁边，只有在天台上我才能这么开心，这些天我好像离不开天台了，如果是下雨天我都会撑着雨伞过来站一会儿，看着红色塔顶就好像有所期盼一样，看见这座从来不会消失的建筑物我总会想到春天，春天在我心里就像是希望一样扎根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等春天变成了我的任务。到了春天，那座破损的院子里应该能够长出他所说的花儿来吧，想到这里我又慢慢扬起了嘴角。

　　我拿出手机播放了梁静茹的《会过去的》，温柔的声音缓缓在耳边开场。此时此刻，我们所有人都期盼着这场疫情就这样过去吧，慢慢变好吧，我们总说“什么都会过去的”我们希望疫情能够过去，希望悲痛能够过去，希望生离死别能够过去，却也难免会有些不想过去永远定格的时候不是吗。我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年夏天在台北的日子，像是一场仲夏夜之梦，我已经无法确定自己真的和他一起经历过这一场旅行吗，我是否在这场旅行里答应过他什么承诺，而我又失约了什么呢，算了，我在他心里早就已经是个没有信用的女人了吧。

　　歌声在我耳边单曲循环着不舍得切掉，然后我听见一阵轻轻地哼唱在门口响起，方雪寒慢慢走了进来，嘴里哼着这首歌，然后坐到了凳子上像我一样享受着这风拂过脸上的温柔，她闭着眼睛说：“失恋了你？”

　　“我能怎么失恋呢，我都已经是要结婚的人了。”我走过去坐到了她的身边，终于停下了这首歌。

　　“说的也是，你也马上成妇女了，等疫情过去。”

　　“我说，你这次怎么这么听话，还真不出门。”我把手搭在方雪寒的肩膀上搂着她，这些天的相处下来我们的感情可以说是比以前更加好了，就像是在一起相依为命过的一对姐妹。她睁开眼睛向我笑了一下：“因为我怕，我害怕失去任何人。”我点点头说：“是啊，我也怕。”

　　方雪寒狡黠一笑对我说：“那今天出门买菜这个活儿总该轮到我了吧！”我就说跟她抒情没到三秒准能够破功。这些天我们每天都轮流出去买菜，说是买菜还不如说是去溜自己呢，每个人都憋得快疯了，就算回来的时候会经过妈妈的一通“消毒水大作战”还得把外衣外裤全部扔到院子里去晒着，但也比成天在家里强多了。本来这个活儿是大伯、爸爸和小姑父包圆的，有一天我和方雪寒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向他们提议，我们可是提议了三次他们才肯松口，说着是担心我们的身体还不如说是想把这个“肥差”占为己有呢。从那以后我和方雪寒每天都渴望着出门买菜，有时候因为这个还会小争吵一下，奶奶有时候说：“这样也好，总比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得要好，我们家也该需要这样两个活宝活跃起来了。”

　　“做梦！今天轮到我了！”我放下搭在方雪寒肩上的手看着她，她摊了摊手说：“那明天总该是我了吧。”我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然后我们都笑了，笑得像学生时代逃课成功去酒吧一样灿烂。

　　听到院子里妈妈喊着：“雨笙，雪寒，今儿你们俩谁去买菜啊？”我跑到栏杆旁边趴出去喊着：“我我我！我去。”妈妈在楼下看着我半个身子在外面吓得手舞足蹈：“你别瞎玩儿，赶紧给我下来，别给我耍活宝，下来买菜去了！”自从家里这么多事情以后妈妈总是会把一点点小事儿夸大其词，比如昨天方雪寒泡面的时候不小心倒出溅到了手上，她边跑过去边喊着：“快快快，雨笙快点从柜子里拿药膏出来！快点！”到了方雪寒身边赶紧拿起方雪寒的手往冷水里冲，方雪寒支支吾吾不好意思的说：“那个……二婶，我没事儿，就一点点溅到了。”就这么一句话被我妈给教训了一通：“什么叫‘没事儿’什么叫‘一点点’，这都是大事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妈妈接过我拿来的药膏擦干她的手往上面抹了厚厚一层。方雪寒后来跟我说：“我以后再也不敢在你妈面前吃泡面了。”

　　仔细想想妈妈这样的变化是心酸的，如果不是那些事儿她也不会这么敏感，一个幸福的人从来不会这么敏感的，幸福的人总是迟钝的，妈妈开始变得不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