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香应是村中自制的，红纸包裹的有些粗，香料也研磨的并不细致。

　　但却也不妨碍烧。

　　陶李蹲在破香炉旁，山神庙周遭尽是馥郁的草药清香，月色下寥寥青烟卷浮，隐约可见香末飘在空中......

　　他没形象的贪婪吸了一大口，方才在黄蛤蟆那里的不好情绪一扫而空。

　　“庙祝，你在干什么？”

　　“闻香。”

　　“香哪有花好闻。”

　　“跟你说了也不懂。”

　　怎么说这也是自打陶李来到扶摇山后收的第一柱香，肥鹦鹉哪里懂人生第一桶金的意义？

　　——即便这只是一捧土香，但是个好兆头。

　　陶李将香炉前的那只土鸡捏着脖子提了起来，放进了背后的竹笼里，姨娘是不会做饭的，就不必带去给她让她糟蹋了......

　　‘哚。’

　　一滴露水自山神庙的房檐滚落，正巧落在了陶李的鼻尖，陶李抬起头来瞅着临出发前放在山神庙上的瑶光杯。

　　晨时的微雨将山神庙四下洗得安静清幽，轻柔的夜风裹挟着阵阵清新的草药香扑面而来，陶李的目光循着瑶光杯所淌下来的娟娟细流，细细研究了一会儿。

　　接着，陶李用手指沾了沾自瑶光杯中流淌的水，放入口中抿了抿，当下顿感周身的疲惫洗濯一空，只觉得清心洗眼。

　　“十八，你过来尝尝这杯子里面的露水。”

　　肥鹦鹉啄了两下，歪了歪头。

　　“感觉怎么样？”

　　“很甜。”

　　“没问你味道，我说感觉。”

　　肥鹦鹉扑腾了两下翅膀：

　　“说不上来，但好像不累了。”

　　看来这瑶光杯中所盛的雨露同陶李自身所凝结的灵丸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便是妖和已经入了仙籍的自己都能感到舒坦，那用在人身上，当是同疗伤治病的圣水没两样......

　　倒不曾想这瑶光杯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不过还是要知探这一捧土香究竟源自何人。

　　陶李走进庙宇中，用手触碰了一下泥塑雕像，下一刻神魂便融入了土香燃起的青烟之中，循着烟迹飘向远处。

　　......

　　扶摇山脚处的杏花村早已家家熄灯人人入眠。

　　叫王二的汉子躺在床上，用着大劲儿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

　　“娃子啊，你是个带把儿的，以后你娘可就得你照顾了，别让她受欺负。”

　　汉子病的很重，说话气喘吁吁的，只是只言片语就费了好大的力气。

　　小孩儿一边应着，一边帮他正了正枕头，让他爹躺的舒服些。

　　眼睛一眨一眨的，眼眶却是通红极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给汉子递过来一碗从水缸中舀的水，小口小口的给王二灌了下去。

　　这么大的孩子已经懂事了。

　　“咯吱——”

　　木门被匆忙地推开了。

　　妇人急匆匆地跑进房子里头，左看看又看看后将将屋门锁死，神神叨叨的来到了王二的床前。

　　“他娘，这是干啥？好像做了亏贼。”

　　妇人瞪大眼睛，脸颊之上却是洋溢着几分神采，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刚才的所见：

　　“他爹，俺撞见山神老爷了。”

　　“啥子？”

　　王二不知为何，突觉得身上的刺痛轻了不少，竟是一股脑儿的坐了起来。

　　但显然这两口子对这变化全然不知，大眼瞪小眼瞅了瞅：

　　“什么山神老爷？扶摇山哪来的山神？”

　　“他爹记不记得中午咱家来了个要水的先生？”

　　“是有这个事。”

　　“俺刚去生儿说的那庙上香，那山神老爷的泥塑，和那先生长得一样嘞.....”

　　“嚯！？”

　　听着妇人描述着当时的景象，王二满眼的不可置信。

　　毕竟近距离接触仙神，那带来的后劲儿可不是凡人能够想象的。

　　也并非老一辈子人那些口中那种虚无缥缈，除了激动还有点儿后怕。

　　妇人的描述实在传神，加之过于兴奋，脸上竟是升腾起了一片红润之色，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一切。

　　说话声都带着几分激动的颤抖，只是说到最后，又是逐渐地化为了哽咽：

　　“山神要是真的有灵，他爹你这病也能有点儿盼头......”

　　王二当即动了动胳膊，瞪大了牛眼：

　　“哎？你这一说，俺感觉确实好了不少？”

　　“他爹当真？”

　　“骗你做啥子，你瞅我都能下地了......”

　　妇人摸了摸王二的脑袋，也是瞪大眼睛：

　　“他爹，真不烫了，好像退烧了！”

　　两口子抱着痛哭流涕：

　　“山神真的显灵了，真显灵了......”

　　“山神保佑，山神保佑。”

　　哭了好一阵子，两口子的情绪才平静了下来，妇人拉着王二对着扶摇山的方向就是磕了几个响头，絮叨着夜话：

　　“他娘，你说是不是那香起作用了？没白杀一只鸡啊......”

　　“包准是。”

　　“他娘，明儿你可得再去一趟山神庙上柱香啊，咱可得好好感谢山神，山神可是拉不下来面朝咱们要香火，但咱可不能不懂事啊，山神老爷就靠香火讨生活嘞......”

　　“晓得勒他爹......”

　　“......”

　　陶李的神魂飘荡在屋中，将眼前的一幕看的真切。

　　果不其然，这捧香就是这妇人敬的，只是他着实没明白为何这妇人会想到要去山神庙敬香......想来是被逼无奈，什么法子都要试上一试了？

　　不过眼前这一切，却让陶李生出了个念头。

　　这年头医疗着实匮乏，许多小疾因贫穷而难以医治，终成大患，无不饱受病痛之苦。

　　虽世间仙神众多，但大多忙于制衡妖鬼之事，无暇顾及人间疾苦。

　　即便有仙神愿施援手，也得耗费不少灵气，难以持久，一个两个还好，若是祈福的多了哪里管得过来？

　　都不治也不说什么，但你都出手治他了，凭什么不治我？

　　人心叵测，若有人得治，便期望他人亦得此恩，若不得，则心生怨怼。

　　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

　　但陶李却恰恰相反，方才山神庙上的瑶光杯所盛之水的神奇自己已经验证过了，即便是对仙神的身体都颇有奇效，更不用说对民间这寻常小疾了。

　　就是这些村民都得上了病，也就是喝一碗水的事儿......

　　这也就不必在意寻常山神所顾虑的一些麻烦事了。

　　若是在此推行‘医保制度’，让百姓每周只需抽空在扶摇山神庙中上一柱心诚之香，日后若是身体不适就可登山神庙求医，岂不是大善之举？

　　此举既能解百姓之苦，自己还能得到一笔不小数目得香火供奉，待日后香火转化成灵石，有了灵石就能够盖山神庙......

　　“嘶——”

　　这怎么看都是双赢的局面。

　　即便是有些仙神手段通天，能以术法凝结成类似于瑶光杯这等奇物，却碍于此世思维局限，也并不会想到这些，亦或者说仙神到了这等地步，根本看不上这点香火......

　　陶李心下登时一喜，喃喃自语道：

　　“这瑶光杯当真是好东西......”

　　只是此举当徐徐谋划，得需要选一个人来助自己。

　　这么想着，陶李的目光便看向了早已酣然入睡的王二，心下斟酌了一番，下一瞬，陶李的神魂便是化作了一缕青烟袅袅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