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沉吟良久，说道：“不愿意。”
牧王笑意骤敛：“哦？”
陆宇凝视着牧王：“我不想再做一把刀，更不想当一头猪。”
牧王微怔，眼睛深邃而有光。
陆宇再道：“王族中连景萱都不知焚星诀的存在，说明焚星诀应该是历代帝王才能修炼的吧。”
牧王沉默，等于承认。
陆宇道：“你选择我，无非是看中我名声狼藉，可以替你做很多坏事，可以替你吸取别人的灵气。”
牧王的眼神愈发明亮起来。
陆宇冷冷一笑：“十年前，唐太玄破圣，你把唐家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唐八少爷请进王宫，谁都明白唐远是你控制唐家的一张筹码，而你偏偏选择让陆骁龙来办这件事情，故意给我行方便，让我废他灵府，断他双腿，彻彻底底将他变成一个废人。你激化唐陆两家的矛盾，为的便是让唐太玄把破圣时的锐气发泄到陆家身上。”
每个修士突破时都会有一股锐气，更是一种战意。
陆宇曾多次体验，很清楚那种自信感很难自控。
以他坚韧的意志，还在聚灵洗髓阶段都难以自控，何况唐太玄是破圣呢？
直白的说，那种感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
而当初唐太玄破圣后却保留这种锐利，回到了牧王城。
以唐太玄的身份地位，还有什么值得他发泄锐气的目标呢？
唐太玄其心可诛，牧王怎能不提防。
陆宇再道：“唐家和陆家从此变成宿敌，而你却用帝王之术平衡两家关系，赐下两份婚约，一份是‘我’和唐冰的，目的在于让两家不必拼个你死我活。另一份是唐远和景萱的，以此弥补唐家。”
是的，和亲永远是最有效激化矛盾的手段。
修士的寿命普遍较长，岁月能磨平雄心和壮志。
百年后，家庭会是修士们最大的羁绊。
谁都不愿百年之后眼睁睁看着晚辈们勾心斗角，自相残杀。
所以一旦和亲，一旦有了后代，再大的仇恨都会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就拿唐陆两家来说，陆宇和唐冰成亲，生下的孩子得叫陆骁龙爷爷，叫唐太玄外公，到时两人总得为孩子考虑，久而久之，仇恨还剩下多少呢？
牧王静静听着，脸上已无笑意。
陆宇接着道：“可是你错了！”
牧王面无表情道：“本王的确错估了你。”
陆宇冷笑：“你没想到……没想到‘我’憎恶陆家，专就想替陆家惹麻烦，所以瞒着陆家前去唐家退婚，还当众羞辱唐冰，让她丢尽颜面，让唐家恨我入骨！”
牧王冷漠道：“你的确很大胆。”
陆宇依旧冷笑：“十年来，没有你的刻意放纵，陆家怎能在唐家的压迫下，三番五次杀‘我’不死呢！”
牧王没有否认，他的确是想通过陆宇来平衡唐陆两家，否则以唐太玄破圣境的威望，若是再获得军方力量，他的帝王之位堪危。
陆家的孩子除了陆宇外，其他人要莫闲云野鹤，要莫安分守己，要莫热衷于边境战场，所以牧王只能选择陆宇。
陆宇道：“十年来，我替你做的事情还少吗？唐远、唐闲、唐风、唐冰，皆因我落得不堪下场，唐太玄就算能够说服陆骁龙，又能说服得了自己吗？就算可以争夺王位，他连家都治不好，如何治国？”
牧王笑了，他把陆宇所说的话当做一种赞美，帝王本就该如此驾驭臣下，不可任其至盛，也不可任其太衰，方能稳居王位百年。
陆宇道：“上次一战，我本以为你是看在景萱的份上才保我，但你刚才提出的条件，我全都明白了。”
牧王道：“你明白什么？”
陆宇道：“明白你还想再利用我。”
牧王道：“不错，这对你来说有何不好？你爹都是本王的臣子，普天下又有多少人愿意替本王做事，所以你应该感到荣耀才对。”
陆宇道：“可是你错不该拿景萱当棋子！”
陆宇忽然变得愤怒，替景萱感到愤怒，重重道：“就算我成了王婿，我替你削弱唐家，甚至可以替你杀了唐太玄，到时还会有第二个唐太玄等待我去杀，甚至我还要将屠刀指向陆家！”
牧王点头，微笑。他反而更喜欢现在这样坦诚的说话方式，若是他早知陆宇如此聪明，必然不会拐弯抹角。
陆宇再道：“然后呢？呵呵……然后你会把我当猪一样宰了，吃光我的肉，景萱也同样会死在你的手里。”
牧王笑道：“如果你不答应本王，本王现在同样可以夺取你的灵子，景萱同样也会立刻死去。”
陆宇道：“那你来啊。”
牧王笑道：“你不怕死？”
陆宇冷笑：“好像还真不怕。”
他的确不怕死，只怕景萱有危险，但现在他放心多了，王族三大王卫都在这里，牧王也在这里，刘庸那边的计划应该进行的很顺利吧，只要景萱能够得救，他的生死又有何妨呢？
他选择回到牧王城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能够安然而退。
只是他没料到，取他性命的不是黑袍，而是牧王。
……
绵绵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林间雨露滴答，干土已变得湿润。
王独霸举着盾牌，踩着湿润的泥土，将一具尸体抛入早已挖好的土坑中。
厚土盾铲起许多湿润泥土，掩埋好尸迹。
做完这一切，王独霸不由感伤道：“你小子……哎，可惜了。”
死者正是陆宇。
在牧王面前他连一丝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甚至早已猜测到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死去。
说来嘲讽，他的死法和他诸多仇敌一样，被摧毁关元穴，被吸尽灵子而死。
因为牧王所修炼的也是焚星诀。
虽说陆宇才凝元境，但经过焚星诀淬炼的灵子已堪比化羽境巅峰的磅礴，对牧王来说无疑是顿美味大餐。
王独霸离开以后，陆宇默默想着这荒诞如梦的两个月光景。
是的，他还能思考。
他的神识还未消散，来到无尽血海之中。
血海是黄泉，他所站的这条血路，自然是黄泉路。
可是孟婆呢？
他走了很久，也没见到孟婆。
血海之中一片血红，毫无杂质的血红。
天空、阔路，血海，全是血红，无尽猩红。
很久很久，仿佛几个世纪那般漫长。
他终于来到这条黄泉血路的尽头，尽头依旧是血海。
他回身望去，就仿佛置身在一座悬浮的岛屿之中。
陆宇不得不停下脚步，思考一个问题：“这究竟是哪里？”